苏卿尘将药过好,将满满一碗苦涩的药汁盛在白玉碗中正准备端去给赵予安,只是还没来得及跨出一步,就感觉自己的后脑勺被一道直勾勾的视线所灼烧,那视线着实太过炽烈,让苏卿尘难以忽视。
“……”
苏卿尘默默地转过身看着林北望,他是个通透的人,心中对于这人的想法算是了如指掌,屋内那位这几日脾气有些大,看见林北望就恨不得动刀动枪的,送药送饭都是苏卿尘在做,算起来,林北望也已经有好几天没看到过赵予安了。
“我去。”林北望道。
苏卿尘将药碗递给他:“你去,然后她起来揍你,然后再吐血,然后我再抢救?”
林北望想要接碗的手顿了顿,心中似乎对于自己的这个决定,也是有些动摇,只是没动摇一会,他还是接过了苏卿尘手中的药碗。
苏卿尘看着他,不解的问:“你有什么事儿必须这两日一定要去招惹她。”
林北望吹了吹手中的药碗道:“我这几日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她要揍我,但是我今日出去走的稍稍远了些,上街上看了看,我就明白了。”
苏卿尘无语凝噎,心想,明白什么了?明白自己是个隐形的受虐狂?
“她除了能揍我,还能干啥呢。”林北望说着这样的话,听起来引人发笑,可是苏卿尘回过味来,却只觉得自己的双眼无法直视他了。
这样大的挫折和变故,苏卿尘不太了解赵予安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一直居住在北边,对于南边的事情和人物都是不太了解的,但是上清门少主天资卓越的名头还是能够有些声音听到耳中。
其实也没见得赵予安有什么斩杀大妖的功绩,不过是少时斩杀了一只未开灵智的风妖罢了,虽然那东西的确棘手难缠,但是也不是无法解决,只是无法解决的那般惊才绝艳罢了。
她那样风头无两的名声,在苏卿尘看来,不过是上清门为了她继承少主的一个噱头罢了。
苏卿尘认为赵予安极其可能是个空架子,所以对于这些为了名声弄虚作假的名门正派不屑一顾。
但是林北望是真的知道,赵予安并不是完全的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说起来就有些造化弄人的意思,像是为了挫折她一般,遇到的东西不是难以捉摸的幻境,就是公孙明那样的大魔,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的大魔。
被揍的明明白白,而且下山四五个月,总共就这几个认识的人,其中林北望和林西泷姑且不论,百里茉是在她身边唯一一个能让她时时刻刻牵挂着的人。
她一直不懂情愫何为,总是磕磕撞撞的去理解。
而此刻了解了分离的滋味,更是委屈无处倾诉。
林北望想,她想揍我就揍我呗,又不会少块肉什么的。
端着汤药走到了卧房门前,破烂的木门其实并不能遮挡住什么视线,林北望很清楚的看见赵予安平躺在床上。
还在睡觉吗?
林北望觉得有些奇怪,按理来说赵予安不可能睡得着,百里茉生死未卜,虽然不会有什么事吧,但是对于公孙明来说百里茉有利用价值,那她就不可能被怎么样。
但是在魔头的身边,赵予安眼中一惯娇弱的小花灵,怎么会好好生长呢?
林北望总是能发现赵予安有时候做梦惊醒的呼吸声,然后就是整宿整宿的打坐和修炼,她下山这么久,一日未曾落下修炼,却第一次想要快速的飞升境界。
而今日的赵予安有些反常,林北望想跨进门的脚硬生生的顿在了那儿。
但是屋子里的人到底还是醒了,赵予安坐起身看着他,眼中还是那样万年不化的冰雪,看得人心惊胆战。
林北望想要说出口的话被卡在喉咙里,如鲠在喉。这样的感觉像是回到了他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不知轻重的去烧了青鸾峰,被这人一剑挡在那,也是这人没有纠缠他,放了他走才免去了一场和赵青玉的苦战。
那个时候的神色都未必有现在的这般冰冷,如今的这模样。像是这几个月的凡间世事都没有发生,小罡风如影随形和幻境里的拼命相救,春城里同心节的景象齐阳城外的相护。
一切都像是泡影一样,碎在了这短短八天里,赵予安还是变得那样没有人气,像是一把剑,还是出鞘的冷刃,让人忍不住遍体生寒。
林北望进来前有一肚子的话要说,自己是个无法无天的主,从来没有干过哄人的事情,但是在赵予安面前,总是会忍不住的想让她开心,忍不住的想去消解她的一切烦恼,对于百里茉的事情他的确无能为力,但是内心也有些窃喜。
不管他是出于何种目的,百里茉的离开,林北望是乐见其成的。
只是这一切对于赵予安来说却太过残忍,而如今林北望见她这幅模样,从来只会损人没有哄过人的他,着着实实的当了一回哑巴。
苏卿尘站在小厨房的门口,看着林北望挺直的木板一样的背,心中不免有些想笑又有些可怜他。
百十年开的第一春,就是个铁树,开花不开花不知道,只是看来这树还长倒刺。
林北望站在门口呆了半天,终于还是走了进去。
赵予安没有再跟他动手,默默地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看着药端到自己面前。
林北望本来是想喂他,赵予安却伸出了手,握住了那只碗,看着林北望,吐字冰冷道:“我自己来。”
林北望无可奈何,将碗给她,看着赵予安颤颤巍巍的端起碗,又颤颤巍巍的送到嘴边。
林北望有些无奈道:“我喂你不行吗?”
赵予安并不理会他这句话,只是眼睛上瞟了他一眼,当做没看见一样。
她从来没喝过药,在深山深居简出的,第一次因为受伤喝到这样苦涩的液体,喝着喝着,眉头几乎都皱成了一团。
林北望叹了口气,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布包。
“喝完了吃吃这个。”林北望递过去。
赵予安将碗放在床榻边,默默地看着那个布包。
林北望的手指不自主的蜷了蜷,觉得自己拿布包被盯着的那只手有些麻。
“这个是糖。”林北望想起她不懂这些,又解释了一下:“甜的。”
赵予安还是没有反应,林北望有些手麻,刚想收回,却感觉到有水滴落在手指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