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无风,却惊的不少林中之鸟乍飞而起。
红光从眼前转过,赵予安不退反进,她身子柔软轻巧,几乎是飘了出去,一剑刺向林北望。林北望也不急,脚尖一点一个后空翻跃起,随后弯刀稳稳的将他载在半空。
赵予安一掌拍地,将自己拍起于空,随后捏决,凌绝轻吟一声脱手而去,几乎闪出了残影。
所有弟子不由得屏住呼吸看向天上被凌绝围住的林北望,想看到他惊恐交加悔不当初的表情。
然而,那人眼神却更亮了。
“上清七决,惑字决。”林北望轻笑出声:“你倒是个”
言语还未落地,弯刀已落于手中:“危险人物。”
一瞬间红光白影几乎要将人的眼睛刺瞎,一片茫茫中只有刀剑相撞的声音不时传出。
被林北望重伤的七人都已调息完毕,那名拄剑不肯躺下的老者道:“少主本不应该今日出关啊。”
另一个大着肚子眉毛稀疏的人道:“林北望,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
“能不耳熟吗。”一个鼻青脸肿的老者道:“血楼近几年嚣张跋扈,林北望这孽障!”他说完好似还不解气啐了一口。
“砰!”
白衣红影相继飞出,林北望弯下腰,侧了侧头将嘴角的血迹擦去,赵予安捂着发麻的手嘴角血迹蜿蜒而下。
“呵!”林北望冷笑一声:“若不是这几个老头耗我半天功夫,你猜你能在我手下过几个回合?!”
赵予安不置一词,凌绝横于身前双手掐诀,磅礴的力量蓄势待发,她轻轻开口:“我说过,要么收手离去,要么死——”
她语调冰冷,一道冲天而起的白光几乎遮住了赵予安的踪迹,令人齿寒的寒意几乎将在场所有人都冻住。
鼻青脸肿的老者惊叫出声:“临渊三式!她什么时候!”
然而那力量并未完全,一道诡异的弧光轧过,冲天的白光被一刀两断,林北望欺身上前,赵予安一口血压在齿间。
弯刀抵在她腰间,只要稍稍用力就会将她捅个对穿。
赵予安忍不住呛咳起来,果然还是被看出来了。
林北望弯了弯好看的眼,耳语道:“我一见你就喜欢得紧,今日若不是你强行出关,也许我也落不着什么好。”
“你!”赵予安微微喘息着:“你什么时候……”
“呵呵~”林北望笑了一下,看了眼那些瞪大了眼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的人。一记手刀切晕了赵予安,随后飘飘然离去,离去前一把火烧了三峰之一的青鸾峰。
随后几个月,茶余饭后血楼的臭名昭著几乎人尽皆知。说书先生惊堂木每次一拍,就有好汉怒骂出声:“林北望那祸害到底什么时候死?”
而东山上却是一片祥静宁和,赵予安被一掌切晕了半个月,赵掌门带着一帮长老匆匆回山时恰巧碰上林北望烧山放火,一剑逼退了祸害之后,又听闻石台悲恸的叫着大师姐,赵掌门简直恨不得把林北望那小兔崽子给灭了。
奈何泥鳅似的滑不留手,没能追上,赵予安伤势不重,虽然手腕被震脱臼,有些内伤,但真正麻烦的是她强行出关。
不少弟子悔恨不已,知道是自己这些人无用,大师姐逼不得已强行出关。
赵掌门推开门,床上的人呼吸均匀,只是脸色苍白,眉眼精致的和他已故亡妻如出一辙。他叹了口气,何止眉眼如出一辙,连这性格也如出一辙。
面上挂着万年不化的冰雪,实际上将上清众人看的比命都重要,若不是他回来的及时,这孩子怕是一身修为毁于一旦。
想起自己刚刚在老祖宗的密室里得到的命令,心里不由得蒙上一层阴影。
四月初
赵掌门正坐在金殿中听着底下的弟子汇报,突然一道白光冲天而起,那熟悉的气息让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是。”一个下巴都快含胸里的老头颤巍巍站起身,赵掌门恭敬的扶着他来到大殿门前。
“真是天纵奇才,天纵奇才啊!”佝偻的长老满含热泪:“即便如此都已入元婴,上清派后继有人啦!”
赵掌门也难得露出笑颜:“师叔,您为上清劳苦功高半辈子,我们这些老的天资愚钝,此生怕是也摸不到羽化飞升的门槛了,但若有幸,予安或许能得见也说不定呢。”
佝偻的老人抹了抹眼角的泪,指着青鸾峰道:“快去看看!快去看看!”
然而话音未落,那人已乘着凌绝飘然而至。
“弟子赵予安拜见掌门,长老。”声音清冷带着刚睡醒的喑哑,却在初春的和煦暖阳里拨一一圈涟漪。
佝偻的老人名叫陈旭,是当年赵青玉赵掌门的亲叔父,奈何天有不测风云,赵氏为护清源镇,为就上清派弟子,伤于火毒,那时都快临产了,这一伤几乎动了根本,产下赵予安后就撒手人寰。
陈旭一生为求大成,奈何天资受限,本来赵氏他视若己出,看的比眼珠子还要紧……哎,到头来,好歹是留下了这么一朵天纵奇才的花,开的甚好。
他颤着身子摸向赵予安的脸,泪水模糊了视线,恍惚间赵予安的脸似乎和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女重叠,老人惶然出声:“小蝶儿。”
赵青玉身子一僵,目光似有悲意。亡妻陈蝶似乎成了所有上清派长老的痛。
一行人回到大殿中,赵青玉问道:“你如今已入元婴期,世上再无可桎梏你之事,你当年看不透的事情,如今可看透了?”
赵予安眼睫一颤,脑海中不由得闪现一片滔天的火海,她稚嫩又青涩,沾染了血迹的手似乎还在发抖,而她现在藏在一片血污的床底,而一个女人就死在她的面前,那人的眼睛流出泪水。
赵予安想:人么,活不了多久,如蝼蚁如露水,命比纸薄。
直到那女人被人践踏成肉泥,赵予安的铁石心肠终究是动摇了。她尚且年幼,却已懂得执剑,手上沾血身上也说不上如何无辜清白,而那些终其一生平庸无为,毕生心愿只求平安顺遂二字的人们却深陷泥沼,不得喘息。
赵予安看向坐在高位的掌门父亲摇了摇头,她一辈子也不会忘了那双眼睛。
赵青玉叹了口气道:“也罢,你随我来,老祖宗有事交代。”
赵予安乖顺跟着他步入后殿,赵青玉负手而立,他看着窗外的白云问道:“十七年前,你年方二八却已入金丹期,各大门派都眼红上清有这样一个天才,老祖宗说你签磨炼,要我放你下山磨炼。”
赵予安眼睫一颤,赵青玉缓缓说道:“我不知你经历了什么,七年来辗转反侧,身为父亲我并未尽责,你不想说我便不问,但我想问你。”
他忽而转身,看着面前如花般少女的脸,神色悲悯又带着怜惜:“恨过我吗?”
赵予安静静的看着他,面前的男人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她的出生并不是那么被众人期待,陈蝶是这个男人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她的出生造就了他心爱的人的死亡,从此儿女名分便有点像石头上的灰,有这么一回事,却又显得无足轻重。
赵予安摇了摇头。
赵青玉叹了口气:“你娘临终前让我照顾好你,把你养娇气一点也没关系,只是要将你好好养大,你只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就好。”
但事与愿违,周岁抓阄,赵予安一把握住了剑柄,五岁练气,六岁筑基,十六岁金丹,剑冢轻鸣,凌绝认主,修真界人人皆知,东山出了个比陈蝶还要惊才绝艳的天才。
这样的风头无两,这样的风口浪尖,然后她就被残忍的踢出在外面的世界。将白纸的人生,刻上了殷红的印记。
“掌门。”赵予安不想纠结于过往种种,对着面前的男人行了一礼道:“老祖宗有什么事吩咐吗。”
“你知道,天狐吗。”
“天狐,九尾也,魅人心智。”
“不错。”赵青玉转过身走到窗前,窗外是一片翠竹,四月的露水从竹叶尖悄然滑落。
“恒阳派一直以来守着一件圣器。名为章青珠,此物也无甚特别,只有个温养魂魄的作用。”赵青玉缓缓道:“但是前些时间,恒阳山那边传来消息,魅离已经将恒阳派上下都控制起来,为的就是章青珠。”
赵予安一愣:“魅离?她难道是天狐吗?”
“对,他应该是现如今世上唯一一只天狐了。”赵青玉眉头锁紧:“而且,近几日镇妖塔那处有些异动,我怕这魅离拿着章青珠,有别的用途。”
“我这就动身前往恒阳。”赵予安一点既透,不等赵青玉说完就猜了七八分:“拿回章青珠,诛杀魅离,平复镇妖塔。”
赵青玉看了看她:“你身子好了吗。”
“无碍。”
赵予安转身离开了大殿,外头对阳光斜斜照进来,拖长了少女纤细的身影,铃铛声清脆缓缓远去。
三十三重天
“哈——”渡莲池边荷叶重重下传来一声哈欠声,这人生的娇小玲珑,眉间点了一朵银色的茉莉花的纹样,杏仁大眼,琼鼻樱唇,娇俏可爱像各种话本子里存在的天仙。
这人打了个哈欠后起身,脚尖一点,眨眼间从渡莲池边离去,再往前看,一座八角小楼若隐若现,门匾上写着“司命殿”。
这人嘟囔一声:“都多久了,司命这家伙也不来找我玩。”
她生的乖巧可爱,做事却一点也不乖巧可爱。就见她眼珠子骨碌一转,嘴角微翘道:“既然这样,也别怪我不客气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