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拾 及笄礼
三月来的很快,春日里的花开了,景熙的生辰也近在眼前,身为敬帝唯一的女儿,她的及笄礼成了这个三月最热闹的事情,莫说七大姑八大姨茶余饭后会提到,就连云缇偶尔路过赌坊都能听到里面的人押注。
押注分了三块地方,一处押南虞,一处押那状元郎,还有一处押其他人。云缇本来以为押南虞的数量会完胜那状元郎,结果粗略一看,状元郎约莫占了六成还多,南虞三成左右,还有零零散散押其他的。
站在赌坊门口的云缇暗暗想着自己要赚大发了,赶紧掏出袖子里的一个金锭子,压在南虞那里,收了那契书。
旁边站着的一个路人看着云缇如此得意,摇了摇头,“姑娘啊,你这钱怕是拿不回去了。”
那路人说,这状元郎之所以能得到压过南虞大人的支持,是因为宫中有传闻出来,皇后娘娘有意将这状元郎许给公主,颖充容身为皇后娘娘麾下一员大将,若要完全拉拢颖充容身后的势力,定是要有姻亲关系锁牢,充容应家剩余的女儿都和那二十五岁的五皇子差了许多岁数,只有这二十岁的状元郎与那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颇为相配。
更要紧的是,皇后娘娘一定会阻止小公主和南虞的婚事。南虞本来在皇都传闻铁不站边,可是这次重伤回来,是衡王殿下寻名医救治,衡王殿下是贤贵妃殷氏的养子,所以南虞背后的势力可见一斑。
云缇有听人说起过,皇后背后的姜氏和贵妃身后的殷氏这几年在朝野中斗的极为厉害,所以皇后娘娘被称作最大的阻碍。但是云缇一点都不担心,因为最终做主的终究是那襄国敬帝,还有她定下的姻缘。任凭姜后在背后如何做手段,最后景熙还是南虞的。
云缇故作遗憾,和路人说自己从小听着南大人和八公主的故事,极为羡慕,这金锭子也不算什么。听到的路人无不赞叹,姑娘好阔气。
景熙的生辰是三月十二日,前三日戒宾,前一日宿宾,所以十一日晚,云缇受到景熙求来的旨意得以随魏景珩入宫。景熙的及笄礼于皇后的未央宫内举行,由礼部操办六尚局执行。
十二日敬帝散朝后赶往未央宫,与姜后坐在正位上,为主人。正宾则由贤贵妃担任。苏尚宫受旨为赞礼,主持及笄仪式,站在高台之下。赞者、摈者和执事也都由六尚局德高望重的女官坐镇。而云缇、贤贵妃等观礼众宾坐在高台下方南侧。为了不给景熙招惹麻烦,云缇也换上深色的装扮,恐旁人以白色为话柄冷嘲热讽。
吉时到,琴师奏乐,在宫中沐浴熏香过的景熙换上一身采衣采履,至场地中向南侧一席观礼者行揖礼,然后面向西正坐在笄者席上,由赞者为其梳头,然后把梳子放到席子南边。
然后是一系列繁琐的盥洗仪式,云缇也记不太得顺序,自己的目光一直都在景熙身上,三加三拜聆训揖谢之后方为礼成。
谢恩宴上,景熙已经换上常服对观礼者表达诚挚的谢意。云缇按照规矩坐在末席心不愿意徒生事端。景熙此时此刻才刚刚谢礼到魏景珩,魏景熙身后的小沉子带领几个小太监把一个大箱子抬到了魏景熙放置赏赐的屋子里。
最后兄妹二人互敬一杯酒,云缇看到魏景珩眼中的一丝感慨,自己从小护着长大的妹妹,到了可以婚配的年龄,云缇想到此处也是心上流露暖意。
魏景珩和魏景熙兄妹二人似乎感受到云缇的目光,微微侧过头看了她一眼,云缇喝着宫人准备的葡萄果汁,嘴唇是鲜艳的红色,显得气色极好。云缇在目光于她二人对上后,有些不自然地回过头去,继续喝了一口葡萄汁。
提到葡萄汁,这是魏景珩特意嘱咐魏景熙的,人人都要美酒相待,偏偏她云缇不行。
魏景熙与魏景珩相视一笑后,来到了云缇面前,云缇自然是要给足魏景熙面子,微微福了福身子。
云缇将自己准备好的贺礼放置在金边檀木托盘上,用一块绒布遮住,递给了景熙身后的沁玉。
周围几座的人瞧着她备礼如此简单,心中不免生出嘲讽之情,只有魏景熙对这份礼物充满好奇。魏景熙心中觉得那古玩字画玉石虽然珍贵,于自己而言不过是放置的静物,怕磕着碰着。
魏景熙轻轻掀开那红色丝绒布,一件蓝紫色的礼服便呈现在眼前,云缇点点头想让她打开瞧瞧。
就在她展开那裙子的一瞬间,她眼中溢出流光,那紫色的长裙逶迤,领口是紫水晶一片一片磨成紫藤花瓣的模样再绣上去的,那是日日夜夜云缇挑了灯在屋里的成果。裙摆是魏景熙最喜欢的部分,云缇寻了不易褪色的颜料在她腰身往下画出深浅不一的枝蔓,枝蔓上缀满大大小小的花瓣,就像把那棵上古紫藤封印在腰身上,逼真自然。
云缇寻问她可还喜欢,魏景熙咧嘴一笑立刻点头,魏景熙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身衣裳心中总能感受到一丝丝熟悉,好像这件衣服自己是穿过的。
魏景熙紧紧握住云缇的手,一句“谢谢你”,让云缇又回忆起小时候荇歌送自己簪子的场景,自己也是满眼喜悦地谢过她。
魏景熙不能长久呆在一座前,聊了会天继续去敬酒致谢。那刁蛮任性的小公主,早在不经意间长大。
皇城里带领城门卫继续巡逻的南虞,听到空中展开的烟花声,人停在路上一瞬,看着那不远处高高的皇宫城墙,朝着那门作揖,即使不在眼前还是要恭祝她一声。
宫内,敬帝处理完政务后安排妥当一切,重新回到宫内主位坐着.魏景熙也坐在他和姜后一旁听着他二人嘱咐什么。
只看见姜后捂嘴一笑,那狐媚一样的双眼滴溜溜一转,用全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转眼间,景熙都是大姑娘了,虽然作为母亲很不舍得,但是还是要为景熙着想。圣上,也到了时候为公主许配婚事了。”
此话一出,宫内鸦雀无声,生怕出生点燃一根导火索。
敬帝点了点头,“也是时候了,不知道景熙有什么心仪的人选吗?”
这话出口,云缇深谙到不好,魏景熙喜欢南虞这一点敬帝一定知道,此番将这话摆在台面上,便是要给皇后一派一个机会去夺得景熙的身份了。
魏景熙出于襄国皇室威仪,自然是不能不知廉耻毫不矜持地把喜欢南虞一事挂在嘴边,只能说:“婚姻大事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全凭父皇做主。”
没有提到凭母后做主,敬帝也就知道了皇后与景熙就此之后不会一条心,虽然景熙礼节做主,但是这一个小小的细节让气氛降到冰点。
敬帝仿佛没有感知到一般,和蔼一笑,用金箸夹了一口鲜嫩的鱼肉,“尚食局今日这鱼不错,鲜嫩可口,赏。”
云缇看见那司膳缓缓走了上来给敬帝姜后请安后,缓缓说道那尚食局不敢邀功,说这些鱼都是赋闲的应大人特意为公主及笄礼准备的,应氏便是那状元郎,旁人一听便知道他的良苦用心。
旁座一人说那应氏状元郎对景熙公主痴心一片,云缇冷笑,怕是痴心妄想。
姜后在敬帝耳畔轻声说了几句,看到敬帝首肯后,朝着敬帝身边的大太监示意。那大腹便便的太监扯着嗓子宣着旨:“封状元郎应氏为从五品户部员外郎,黄金万两,良田百亩,另赐府邸一座。六尚局准备公主及笄礼有功,赏六局上下三个月俸禄。”
魏景熙脸色说不上来是喜是忧,于是云缇关注姜后的表情,黛眉微微蹙起,但是嘴角还是挂着不变的笑意。五品员外郎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官职,无足轻重,但是后面的赏赐可是突破正常规制的封赏。
云缇有些捉摸不透,此时敬帝又补充了一句——
“今日公主及笄礼,城门卫加强巡逻有功,命尚食局将备着的佳肴即可送往城门卫营,另赏城门卫上下三月俸禄,以示嘉奖。”
这早不奖励晚不奖励,偏偏和那应员外郎一同,想必皇都里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敬帝也有所耳闻了。贤贵妃开了口,向皇上敬了酒,说是替将士们谢主隆恩。
这场普普通通的谢恩宴,处处设下了埋伏,就等着敬帝去打开那一扇扇门,而这一条条都是牵扯着景熙,还有她未来的驸马。
敬帝喝了一口美酒,说道:“景熙啊,父皇知道你一颗孝心,但是终身大事不可拖延。容朕再思索一番,三日之后朕必将替你选择一名佳婿。”
在场所有人,除了云缇,都不知道敬帝的态度,到底是南统领还是应员外郎,或者可以说敬帝选择的到底是贤贵妃身后的殷氏家族,还是皇后身后的姜氏一族。这朝野关系一直如此,虽然没有浅显表露在外,但是就和自然法则一样,一物攀附着一物,弯弯绕绕。
魏景熙走到敬帝正下方,慢慢跪下,磕了一个头,迟迟没有抬起头来,因为她心中害怕,三日之后父皇的决定,那便是自己的一辈子,就那么一张轻飘飘的圣旨,让自己呼吸不过来。
“儿臣,谢父皇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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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夜,魏景熙将魏景珩和云缇送离了皇宫,临别时云缇抱了抱她,她知道景熙表面上没有落泪或者是悲哀,心中百感交集,自己又不能明摆着告诉她,你和南虞的姻缘,我给你们系的死死的。
只能出言安慰,一切会好的。
云缇坐到马车上后,看着魏景珩愁容满面,他说景熙现在的处境就是悬在一根绳子上,若父皇选择了南虞,景熙便能被拉扯上岸,从此拥有光明未来;若是父皇认可了应员外郎,就是把那绳子一刀斩断,景熙坠入深不见底的湖里。
云缇知道他的想法,于公魏景珩与南虞是在殷氏庇佑下的,有了景熙的身份无疑是拉拢圣心;于私,景熙自小爱慕南虞,若是将她嫁给一个她不爱的人,以她的性格云缇恐怕她会接受不了,会做傻事。她可是荇歌的转世。
魏景珩牵过她的手,十指紧扣:“云缇,别担心了。”
云缇浅浅一笑,她可不担心,应该说她从来没有担心过。于是她另一只手轻触他的眉心,替他抚平,“三日之后,等一切尘埃落定,你要遵守与我的承诺,带我去逛逛皇都的美食街,城外的山,还有……”
“还有,带你去看桃花。皇都往北几里地,有一小镇名唤霞渺镇,镇子依附着那霞渺山而建,霞渺山有三绝,一是漫山遍野的桃花,二是松软的桃花饼,三是静慈寺。”
云缇听到这三绝,提出了疑问:“桃花娇艳,桃花饼甜糯,这静慈寺为何能称作一绝。”
魏景珩说道:“静慈寺本身不能称作一绝,是里面的师太会占卜。”
占卜?
云缇突然有了兴致,眼睛一亮,不知道是自己这个记性好还是那占卜之法真的那么神,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师太们会占卜,为何当初魏景珩偏偏要来找自己。
“师太会占卜,我也有那窥测命运的本事,为何偏偏来了我乌云山而不是去更近的静慈寺?”
“母妃有去过静慈寺,温默师太说景珑的未来她占卜不出,只有你能知道。”
云缇更是不解。
“温默师太还说,只有我能寻到你。”
还记得一年前,母妃传唤自己来的时候,自己也是不解,自己也没有过人的本事为什么说只有自己才能寻到传闻中那老妖婆云缇姥姥。
“我突然对那温默师太有些好奇,想去见一下这霞渺山三绝。看看温默师太是怎么一个奇女子。”云缇有些倦了,就靠在魏景珩肩上。
“奇女子?我倒是没见过温默师太的样子,但是传闻那师太是个……发了疯症的。”魏景珩一直奇怪这世间有能耐之人,都被传闻成那般,会占卜的温默师太是个疯子,会算命的云缇姥姥是个老妖婆。
“哦对了,那一日记得你与我说,景熙和南虞是天定姻缘一事……”
魏景珩迟迟没听见云缇的回应,微微偏过头看了她一眼,她已经呼吸均匀地入了眠了,许是这段时间太累了吧,也难怪她经常坐着就能睡着,过段时间好好放松游玩便是。
魏景珩脑海里已经看到了那漫山遍野的夭夭桃花,一朵一朵盛放在枝头,桃花树下那白衣女子朝着自己莞尔一笑,伸出了手,红润的唇似乎在说着什么,走近些才看清,她说的是——
“我们成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