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女生 仙侠奇缘 当妖怪姥姥那些年

壹 乌云山乌云宫云缇姥姥是也

  随着山间一声鸡鸣,天空渐渐露出一抹鱼肚白,再是那晨光透过窗子晒了屁股……一切都和往日一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样的太阳东升西落,一样的花谢花开春去秋来。

  “姥姥,姥姥,您快出来瞧,山门口来了俩奇奇怪怪的人,他们抓了二狗哥哥,然后往这儿走来了。”

  村里小一辈的孩子们成天喜欢吵闹想找点乐子,可是又不能放他们出去,便给他们安排了一个守山门的职位,好过天天围着她,吵得她心烦。

  云缇偷了个懒后爬起来,洗漱完毕后从柜子里拿出那件黑色罗裙和斗篷并换了上,一如既往裹得严严实实,将窗子微微支开些,透着那窗缝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

  云缇仍记得上一次谷里来人,那是十多年前了,当初衣衫褴褛的小乞丐,现在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了,那小乞丐原是偷了一家财主妾室的荷包,便被满街追杀,走投无路来到她这传说中的“乌云宫”,看看能不能给自己算命改命,没曾想就在此定居,当然那偷来的钱云缇悄悄给她还了回去。

  说来也奇怪,外界给她这小破山村,起了个这么霸道的名字——乌云宫,属实令人发笑。

  云缇不过收留了些走投无路的孩子来这里种种粮食成个家繁衍后代,乌云这名字取自她下凡那日的天气。听说在外面人口中,她是个吃人的老妖婆,如同话本里黑山老妖那样,蓬头垢面,青面獠牙,还说她这吃人的老妖婆有通天的法力,能呼风唤雨能引来电闪雷鸣。她呢专门吃穷苦人民家的小孩,百年前有段时间“云缇姥姥”四个字已经超越了饕餮等凶兽,成了世间最恶毒的存在,谁家小孩不听话,说道一句“小心云缇姥姥抓了你把你吃咯。”孩子准能变乖。

  云缇心想,愧不敢当愧不敢当,老身不才,就是两百多年前心情好,给一帮上山的小子指点指点迷津,听了听他们的身世再结合脑中的印象,仅此而已。

  云缇曾经是天界一个劳什子神仙,跟月老混的那种,闲来无事看看他和司命写的凡人命簿,也对他们写的凡人命数走向有些了解,无非就是好人幸福美满、坏人尝尽报应,还有相爱二人因为身世家境不得在一起这些剧情,莫说看官连她也想泼盆狗血。

  至于云缇为何要下凡,因为犯了错,惹了天帝不痛快,就被剔了仙骨,但这个错她心中是不认的。

  刚下凡时,云缇发现自己还留有法术,只是这身法术在凡间没有半点用处,曾经为了生火烤衣裳掐了个火咒,一连反噬好几日。凡间不得使用术法,所以她在此处就是一个火了很久的普通人罢了。

  既然有外人到访,她便和曾经一样,侧过身去,让自己站在房间角落阴影处,余光也能瞧见来人的表情。

  村里的人刚到,后脚那两个男子便踏入了云缇的青竹小院,个头小小的那个作小厮打扮,因为陌生的环境有些怯,站在了后面,一手拉着二狗,一手揣着个包裹。

  站在前面那个男子倒是大方自然,长得清秀白净,眉宇间隐藏着几分贵气,棱角分明,云缇觉得他那双眼睛生的好看,像是蕴涵着一泓星子,这双眼睛她好像是见过的,很熟悉。也许是他祖上来她这算过什么。他颀长的身子穿着一身青色墨竹纹衣衫,和她的青竹小院有几分相配。

  “在下王行,皇都人士,今日入谷叨扰云缇姥姥,还望姥姥原谅。”

  彬彬有礼,而且这小子声音似山间清泉,唱个小曲应当不错。

  云缇立刻收回了这个年头,这几日入梦前看了些人间话本子,一大把年纪开始对那些情情爱爱生出了盼头,云缇必须承认的是,这个小子的皮相是她来人间三百余年里,见过最好的几个。

  云缇压低了嗓子学那老妇说话,询问道:“少年人,今日来乌云宫寻老身,是求什么?”仕途、桃花、子孙缘,只要瞧一眼他的生辰八字对应天界哪位星宿星官,了解一下他的身世结合脑子里司命老头写的故事走向,至于感情嘛,月老那点心思她也明白。只是不知道眼前的少年,能问出什么来。

  “实不相瞒,在下是为了……”

  门前的男子刚要开了口,就听见二狗嚷嚷了起来“姥姥莫要听这无理之人所说,他二人方才在山门口,管您叫老妖婆,还管我们叫小妖怪!”

  云缇注意看了看他的小表情,露出一丝被戳穿的尴尬,便知道那孩子所言非虚。

  云缇瞧了一眼镜子,老妖婆三个字虽然早有耳闻,但第一次当面听见,难免心生不悦。云缇自认为长相不及天界花神座下众仙女那般精致美艳,却也算个中上乘。她是个仙者,啊不对,前仙者,有纯净的仙力护体,永葆青春,与那地界污浊之气养出来的妖是不同的。

  失礼,失礼之至。

  “轰出去。”

  云缇一挥衣袖,敛上了窗子。

  云缇生来脾气便不好,只是来了这人间,没人触了她的逆鳞,又受这漫长且平淡人间生活的洗礼,久而久之这暴脾气都沉睡了去。

  这样一个好看的人间小子,外表温文儒雅,没想到有两分面孔。

  “姥姥,您听在下解释……”

  “不听,滚!”

  果然凡人都是如此,长得好看的一肚子坏水,利用你时姥姥长姥姥短,背后就是恐怖丑陋老妖婆,还是我村子里这些平平凡凡的小崽子们好,有的淘气有的乖巧,最重要的是秉性纯良。

  门外的小孩子们在吵闹中把这二人赶走了,云缇也没放在心上,接过一碗米粥,继续她这平凡的一日。

  云缇打开了内室的窗子往外看,云缇在人间练得一手好丹青,闲暇时候,那些笔画些什么,修身养性收敛脾气;有兴致的时候,出出门,看望看望书塾中孩童们或者慰问慰问医馆里的病人。

  云缇的“人”生,应该会这样发展。

  第二日,晨,鸡鸣,旭日东升,然后是她的回笼觉……?

  “姥姥姥姥,那两个大混球又来了!”

  云缇心中骂娘,每日最美好的时间,莫过于醒来小眯片刻,十分惬意。

  “姥姥,在下王行,先给姥姥赔个不是,今日又来叨扰,烦请姥姥……”

  “滚!”

  云缇衣裳都懒得换,躺在床上压了压嗓子吼了一声,翻了身继续她的美梦。

  第三日,第四日……第七日一直如此,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同样的王行及其笑死站在青竹小院前,只是她从第五日开始心中产生了一丝好奇,他究竟为了什么能坚持如此。

  第八日天没亮鸡没叫云缇便醒了,梳洗后将那黑色斗篷披上,坐在窗边,一手托着脑袋,等着那少年来。

  但是云缇这般有脾气的女子,还是有这自己的坚持,刘备三顾茅庐,这少年若第八日也能坚持,她便放下成见

  鸡叫,天亮……没来。

  炊烟升起,村里的妇人送来了清粥……没来

  村里的夫子带着孩子们绕过她后院去学堂……他没来

  午膳……

  果然,坚持不到八日,果然凡人都是没有耐心的。

  云缇坐在屋子里拿笔戳着宣纸,心神不宁地完成她的今日大作《胡乱挥墨图》,象征今日的心情,妙哉。

  村子里的年轻妇人抱着新做的衣衫,叩了叩门,细声细语问着“姥姥,今儿给您做了身轻薄的衣裳,快入夏了,暑气重了。”

  云缇开了门邀她进来坐着,虽然说村里大部分开支是她掏的腰包,但这一份心意,她还是很受的。

  月牙白色的烟罗裙,虽然不是顶好的材质,但她也清楚花费不少银子,她虽然心欢喜但还是委婉责问:“有这闲钱,不如置办点好的笔墨,村子里孩子们也多了。”

  那妇人忙摆手,“去年收成好,孩子们读书该用的都制备着,姥姥放宽心。这天热,您那几身都是黑衣裳,我和我家那口子便想着给您换几件颜色浅的,只是我主意大了点,那些俗色都不及这月牙白衬您。”

  云缇对这村子而言,是十分特殊的存在,没有人知道她真实的来历,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只知道自己出生时,这位云缇姥姥就庇佑着乌云村,慢慢长大成家生子,她年轻依旧,还是村里的守护神,可能一生走完,她还是如此。没有一个村里的人会唐突地去问她的来历,也许他们自己心中也认为她是妖魔鬼怪,可是没有他,也许自己的祖辈都不会存活。

  “要不我伺候您换上?”小妇人笑呵呵地展开了那件衣裳,

  “我哪有这个臭毛病。”云缇摆了摆手,“这衣裳我明日便换上,今晚我去林中那小河沐浴。”

  无须多言,她便明白要通知村里人,夜里莫要瞎溜达撞见了。

  云缇下凡后遇到的人实在太多太多,对于他们的名字也总是混淆,但是每一张脸都能印刻在她脑海里。

  方才那个小妇人的祖父是她去邻镇卖画时带回来的,而她的祖母是村子里长大的,她的阿爹阿娘成亲时,云缇也喝了一杯喜酒,如今眼前的小妇人也是一个孩子的娘亲了。

  云缇感叹过凡人一生短短数十载,对于生离死别起初是心痛的,三百多年了,经历多了也就麻木了,曾经想过自我了断一了百了,可是脑子里一直有一个信念不断环绕,她还不能死,她在等着什么。

  也许未来她会继续旁观这个村子里的人一代又一代延续,听闻凡间朝堂一代又一代更迭,而她还是乌云山乌云村的云缇姥姥。

  一轮明月高悬,云缇带着那身白色衣裳走入了村后头的那片密林,林深处有一条清澈的小河,暮春夏初,河水冰凉,云缇缓了缓后褪去了衣裳迈了进去。月色朦胧,清风阵阵,惬意非常,云缇靠在一块巨石,看着青草飘摇,过几日要做些驱蚊药膏给孩子们涂抹在身上,想起医馆那大夫的画技,圆不像圆方不像方,也难怪那些孩子能被叫做小妖怪,画的就像妖兽的纹案。

  正当她想的出神时,森林里窸窸窣窣什么声音响起,云缇一惊。她落入凡尘后为了安静养伤,再此设过鸟族特有的结界,猛兽地精都远离此山;而午时云缇也曾嘱咐过村中人沐浴一事,他们更不可能闯入。

  云缇朝着石头另一边蜷了蜷,衣裳距离自己仅一臂距离,若有异动,裹上衣服便能逃跑。

  “殿下,这来了七日都吃了闭门羹,您又何必……”

  “所以昨日本王去集市网罗了这些好东西,素闻这云缇姥姥好珍宝,本王就不信不能打动那云缇姥姥出来一见。”

  原来是王行那小子,听他所言,倒是要来贿赂我了。云缇冷笑。

  “可惜这乌云山出山容易入山难,又迷路了整整一日,今晨未到,那云缇姥姥定是认为本王没有诚信。”

  云缇点了点头,这少年倒是聪明。云缇靠在石头上又浸下去了些,屏气凝神听这二人说话。

  “殿下……奴才一直觉得这云缇姥姥的事情就是个传说,没想到是真的有,您说她真的活了三百多岁吗?如果活了三百多岁,那得长成什么样子,宫里四五十岁的嬷嬷都满脸皱纹,她会不会长得……很恐怖啊”

  云缇瞧了瞧河面倒影着自己的脸,虽然千岁的年纪,这脸还是二八女子的面容。

  ”本王也不知,就算那姥姥奇丑无比又如何,只要能求她算出皇弟的命数。”云缇惊了,这小小一个少年人是要造反?连皇帝的命数都要来算。

  “殿下心善,九皇子虽然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但有您这样的皇兄在,九皇子也会很开心的。”云缇松了一口气,此皇弟并非彼皇帝。

  “殿下,您看那白色的,好像是衣衫?”

  糟糕……

  云缇刚想取回衣服溜之大吉,王行却先她一步拾起那整齐堆叠的衣裳,衣服被展开的一瞬间,王行的余光便瞥见了水中探出的玉臂,肤若凝脂,隐约有颗朱砂痣。

  云缇惊呼出声,自己虽然活了千余岁,但对于男女之事从未经历,尽管看些话本子过过瘾,但是总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风花雪月一场。云缇对上他那双隐匿着一泓星子的眼眸后,感觉自己周身滚烫,羞愧难当,立刻躲进了水里。

  云缇余光中看到他扔来的衣裳盖在自己身上,立刻背过身去赶走了要走过来一探究竟的小厮,他耳根微红,一双手无处安放。

  云缇乘此机会披上衣服要溜之大吉,王行像是知道了她的目的一般,紧闭着双眼靠听声辨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你?”云缇慌忙之中便要出手,方才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此时此刻莫不是反悔了?

  “姑娘,方才你可有听到什么?”他试探性地睁了眼,看着瞪圆了双眼的云缇后,王行有些不自然地看向另一个方向,脸似微醺过。

  但是云缇并未注意,此时此刻满腔怒火席卷着她,咬着牙念出两个字:“全部!”

  这时的王行没了方才彬彬有礼的模样,云缇也正为着一时嘴快而暗爽,他不知哪里取出一条衣带竟是将她双手绑紧,打横将她抱了起来,说到:“在下知道姑娘是无心听见方才的对话,但涉及皇家,还望姑娘噤声。姑娘既是谷中之人,云缇姥姥也不会放任不管。”

  云缇自身的力气是比不过一个成年男子的,而且方才慌忙逃跑时扭着了脚,想凭借法力挣脱他那是绰绰有余,可他没有取她性命的意思,不如安安静静让他送自己回去,也省得用法力反噬一遭。

  他一路小心翼翼地将云缇抱着走回了青竹小院,天色虽然暗了,村子里仍有几家灯火,王行清了清嗓子,呼唤道:“云缇姥姥,在下王行求见。”

  屋内静悄悄的,只有一豆烛火飘摇。

  “殿下,云缇姥姥似乎不愿见您。”小厮轻声提醒。

  王行白了小厮一眼。

  “云缇姥姥,烦请您出门相见。”

  屋内还是静悄悄的。

  “姑娘,您真的是这个谷里的人吗?”

  云缇莞尔一笑,点了点头,“或许你可以大声一点,姥姥可能年纪大了,耳背。你也可以大声到让村里人听见,他们也许好心会帮你叫醒姥姥。”

  “多谢姑娘。”王行有几分单纯,一脸受教了的模样,云缇心里的小算盘开始拨着,等老身解脱了,定要你好看。

  这样一顿折腾,果然唤来了不少村里的人。

  “你在这里瞎叫唤什么,此时姥姥不在屋内……你这怀里抱着谁家的姑娘?”云缇定睛一瞧,是村里的夫子。夫子年岁大了,有些老花,提这个小灯笼,走了过来凑近了看清了怀中人的脸,云缇微笑着点头,吓得小老头手直发抖,灯笼都丢在了地上。

  “先生,这姑娘可是谷中人?”王行问道。

  “臭小子你你你你快把她放下来!”夫子怒斥道,被吸引来的人们一涌而上,把云缇从他怀里夺下,后制服那二人,狠狠地按在青竹小院的石桌子上。

  一个妇人手脚麻利地揭开束缚着她双手的衣带,又给她披上衣衫,哆哆嗦嗦地问着“您没事吧……可有伤着?”

  “无恙无恙。”云缇摆了摆手,宽了他们的心,待到他们松了一口气后,夫子怒斥道“臭小子你可知道她是谁?”

  “我们殿下怎么会知道这姑娘是谁?”小厮话音未落,屁股就挨了一巴掌。

  “她她她……她是”夫子气得手直打哆嗦,上气不接下气。云缇想着这小老头年纪果然大了,前两年还能为了一句诗词与还有一位夫子吵上一架。

  “老身可担不起公子一声姑娘,”云缇由着村人扶着一步一步走上了台阶,恰要推开门的一瞬,回眸一笑,对上王行的眼睛。

  “老身乌云山乌云村云缇是也,在这人间生活了三百余年,辈分太大叫不明白,不如当得公子一声‘姥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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