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捌 心意(发糖了发糖了发糖了!)
魏景珩把云缇放到床榻上后,给她掖好被子,将那扇被风吹开的扇子合拢一些,只用于通气,防止屋内的炭火过猛伤人。
随后,他坐在床榻边上,轻轻按捏着她那条血脉不通发麻的腿,云缇要去阻止他,他可是一个王爷,这种事情自己也能做。魏景珩头也没抬起来,语气淡然地说:“你别乱动,早些将病养好。然后……”
魏景珩的手突然停了一下,眼神有些暗。
云缇又坐了起来,脑袋弯过去看了看他的表情,被他按回被子里,让她穿那么单薄就不要钻出被子。云缇戳了戳他:“你怎么了你,然后干嘛,带我出去逛皇都?”
“然后理好你的包裹,我把坠子给你,送你回乌云山。”
云缇想起来曾经,自己让他离开乌云山的场景,此时此刻云缇的笑容是僵在脸上的,自己好像有点明白他当时的心境了,有点心酸有点无奈有点委屈。
“那……皇都不去逛了。我还要等景熙的及笄礼,还有她出嫁……”云缇假装自己没有听到那句话。
“寻个安全点的客栈住着吧,你若负不起房费了,我让小沉子给你送点银子过来。”魏景珩说完,停下了手,她现在的状况腿也应该恢复了,“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先走了,有什么不舒服的你让锦鲤去唤小沉子或者唐大夫,唐大夫这几日都在府上。”
魏景珩回身要走,云缇又又爬了起来,抓住他的手,“你到底怎么了。”
“无事。”魏景珩咬了咬牙,放开了她的手。
云缇的手就悬在半空。
魏景珩这是怎么了,这几日也没听说他遇到什么麻烦啊,今日这心情似乎不大好,她是不喜欢他这样的,少年郎就该似那春日青竹般干净富有生机,愁绪占为主导对身体也不好。
云缇听着他的话,穿好了衣服,披着氅子,想跟上去问问他外头究竟发生了什么,在门口看到了那一叠静心的经书,她停下了脚步,翻开了其中一本,书虽然干净整齐,可是书页上有明显被翻阅过几次的痕迹,书中还有些批注,这字云缇认得,是魏景珩的。
他不是路过,是特意而来的吗,那为什么变得冷淡了。
这加重了云缇的疑惑,于是拖着个因病而沉重的身体,朝着他的方向去寻他,可是他走得太快了没有跟上他的脚步,这冬日的雪又在墙沿积起,石板路湿滑,他的踪影消失在那格外漫长的路上。
走了许久,云缇才来到了书房门口,书房的门紧锁,四周也没有看到魏景珩,她去流云殿找了正在督促婢女洒扫的小沉子,小沉子看着她过来又是惊喜又是微恼,惊喜在于她的身子恢复了不少,微恼在于那日她的一句“你走开,走啊”。
小沉子知道那句话似一根鱼骨头卡在魏景珩的喉间,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只能忍受那无法忽视的刺痛。
云缇问他魏景珩的去向,小沉子先是犹豫不肯回答,拗不过她的几句话,只能如实相告,不过他语气中带着几分责怪,云缇是清楚听到的。
“殿下刚来过一趟,又走了,去哪里奴才也不知道。”
“你们怎么都那么怪,是不是外头发生什么了,他可还好?”
小沉子气不过啊,自己也给殿下出了不少主意,都不奏效,自己都快以为这云缇姥姥没有心了,或者心给别人了,可是她又自己找了过来。若是旁的女子,小沉子定要以为是欲拒还迎的把戏,可这是云缇姥姥啊,一出手能把将死之人救活的仙人。
自己总结了这些时日,只能说,云缇姥姥可能对情这字,没开窍。
殿下,奴才最后帮您一次,若是还没有结果,奴才就真的没辙了。小沉子心中默念。
于是,他故作恼怒,带着云缇来到书房窗口的树下,见四下无人,对着云缇说道:“您现在又来关心殿下做什么?”
云缇愣在原地,这话的意思,是自己对魏景珩做了什么,自己做了什么?这几日门不出,榻不下的。
“是您在宫里和殿下说的明明白白,您不会喜欢他。”
“我是说了这话……”云缇知道,那话是有些伤人了,可是这后知后觉四个字,让自己后悔了,“我也说了……不会喜欢旁人。”
其实云缇当时的意思是,她是个没有资格喜欢别人的人,她会活很久很久,可凡人只有短暂几十年,与凡人而言再正常不过的“白头偕老”,对自己而言是一种奢侈。她不会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若是见着挚爱在自己眼前永远的闭上眼睛,自己一定会受不了的。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只有经历过鬼门关的人才会知道,时间漫长,更要珍惜当下,连眼前的小小的幸福都无法抓住,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看着日出日落花开花谢,又有什么意义。
云缇觉得自己很幸运,懂得什么叫做喜欢的时候,刚好有这么一个人,自己可以去喜欢。
“那您那日醒来,对着殿下说,让他走让他离开……”小沉子想到这里,就要替他家殿下鸣不平,“您知道殿下下了多大决心才说出那句他什么都不要了,送您走也可以,一切的一切只希望您能睁开眼睛,还能看看这个世界。”
云缇后退了一步,那句话是自己昏迷的时候说的,她并没有听到他说什么送自己离开的话,她心中只有那句“醒过来吧云缇,拜托了……”
是那句话,让自己想起人间发生的一切;是那句话,让自己拼尽全力摆脱心魔的蛊惑;是那句话,让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有力。
小沉子从袖子里拿出一把钥匙,开了书房的门,拉着云缇走了进去,云缇还未来得及打量这书房的摆设,他动了书架上的一个小香炉,书架后的机关作响,连着书架的一堵墙转了开,那是一个幽暗的走廊,走廊尽头是一个密室,小沉子取了密室地上的火折子,点燃了密室墙壁上的灯。
云缇看见,除了许多赏赐、珍宝以外,还放着很多字画,墙上挂着两幅画,一幅画是一个女子的背影,下方的横台上燃着香火,牌位上写着“生母姜南意”,是那位意修媛,“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很美的名字。
云缇记得是魏景珩告诉的景熙,越是珍贵的越要藏得好好的,母妃也是他珍贵的念想,他不愿提及却深深埋藏在心里。
而另一幅画——
仙鹤图
仙鹤图的底部,有被火烧掉些许而泛黄,而整张画卷的右上角有题着一行字——
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
这幅画是出自云缇之手,那行字却来自魏景珩。云缇此时的步伐显得沉重,一步一步走了过去,素手轻轻摩挲着那图底部的缺角,好像那日画舫上熊熊烈火的热度还残存在纸上,烧灼着云缇的手,也滚烫着她的心。
“小沉,这画……”云缇的话中带着哽咽。
“千金买的不是蓁蓁的画像,买的是这仙鹤图,因为殿下说这画带着你的影子。殿下明知那画舫上摆着火药,也要自己入局。”小沉子的眼泪也不争气地掉了下来,“明明毫发无伤地逃离火海,却因为这幅画留在了船上,他又回去了一次……”
殿下背上因烫伤留下的那一块疤,一辈子都无法消除了。
小沉子走到云缇边上,看着她此时的表情,想知道她能不能回过头看一眼殿下,想知道她能不能体会情这一字的重量。
“姥姥……您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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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景珩刚将南虞拼死带回来的证据整合好交给门下审议上交给圣上,回到自己寝宫时只看见几个婢女在洒扫,未见小沉子踪影,往后走到书房门口,门是关着的,但是门上的锁已经不见了,没有强行撬开的痕迹,只能是小沉子打开的。
魏景珩推开那扇门,环顾四周,看到密室的门是开着的,魏景珩好奇,小沉子在里面做什么,径直走了进去,小沉子依靠着墙边默默落泪,他看到自己来了立刻抹去眼泪,朝着自己鞠了一躬,先离开了密室。
密室正中间站着一个人,肩膀微微颤抖。
“云缇。”魏景珩唤出了声,还未反应过来,云缇已经颤颤巍巍地小跑过来,环腰抱住了自己,脸埋在自己胸口,似小猫般呜咽。魏景珩的手想要去揽住她,紧紧抱着,可是那一丝理智还在左右着自己。
“我不走,我不走,我不想回乌云山了,我就想呆在皇都……”云缇语无伦次着,“我就住在这儿,哪也不想去,你还没带我逛过皇都我怎么能回去……你若是觉得我住在这里是个负担,我有银子的,我可以付你钱的……魏景珩,我不走……”
魏景珩,我不走……
这么一句话,就是一把刀子,把理智的神经一刀劈开。
他也紧紧拥着她的肩,恨不得将她印入骨髓,不再与自己分离。
过了许久,云缇的呼吸平复了,从他的怀抱中钻了出来,她那张清冷疏离的脸此时通红,还哭花了,哪儿有天界仙人的模样,就像个哭猫,还自己擦掉满脸的泪水。
“我没有让你走。”云缇仰起头看着他的眼睛,生怕他不信自己,“我在梦里梦到了……”
云缇把梦里遇到了心魔的事情尽数告诉了他,其他天界的事情已经不重要了,都过去了,她现在心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他,身份、年龄算什么,有一颗心就够了。
魏景珩看着她毫不掩饰着急地给自己解释着那句话,还是自己误会的话。她的手总有一些小小的动作,譬如解释的时候,会在空中比划着什么辅佐着解释,眼神真诚,一切的一切,足够了。
魏景珩这颗心安定了,从前的不安和因为身份的自卑也不重要了。
魏景珩双手捧起她的脸,轻轻地吻了下去,克制而珍惜。云缇的话被他堵住后,随着最后一滴泪的落下,轻轻闭上了双眼。
曾经自己梦里的场景,此时在现实中应证了,再真实的梦境都比不上这清醒的现实。她的手慢慢地去勾住他的脖子,被他又带了一把,加快了速度环住。
老头老头,你知道吗,你这不懂事的小丫头云缇,终于遇到了一个喜欢的人了,是真正的喜欢。就像小孩喜欢一根糖葫芦,不仅嘴巴里是甜的,心里也沾了蜜糖。
小沉子一直坐在书房门口,尽管风寒刺骨,可是感觉心里暖暖的,生怕坐在书房里会打扰他二人。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了,示意着入了冬了,树枝上的红梅趁着人们的不注意,微微睁开了眼睛,醉人的芬芳顺着风挠着每个人的心,寝殿内洒扫的婢女跑出来看着漫天飘飘扬扬的雪。
小沉子看着远处,那门口探出一个扎着两个揪揪的小脑袋,看到自己笑了一下,然后蹦蹦跳跳跑了过来。
“小沉哥哥,我姥姥呢,有个婢女姐姐说她跑这儿来了,你说她这身子也没好,怎么就瞎跑出来了!”荷香嘟囔着嘴巴,嗔怪着她家那不懂事的姥姥。
一片雪花不合时宜地跌落在她的脑袋上,小沉子刚想取出袖子中的拂尘,想了想还是算了,用手给她摘了下来放在她的手心。那是一片很规整的六棱角的雪花,荷香的用手轻轻碰了碰那瓣花,又悄悄地化作水珠躺在自己掌心。
“姥姥她在屋内……荷香不能去!”小沉子一下子没抓住她,就让她从自己身旁钻了过去,她就要站在密室走廊口要往里面看的时候,小沉子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荷香不乐意了,明明姥姥就在里面,怎么还不让自己看呢。她的双手就放在小沉子的那只手上想拉开他,好像在控诉他,不可以阻止自己找姥姥。
门外头的婢女大声喊道:“梅花开了,梅花开了!”
小沉子和荷香都下意识转过头去看向门外,密室里的云缇和魏景珩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朝着外面看去。荷香回过头来要找云缇,却看到姥姥脸红、耳朵红,连那生病没有血色的唇瓣也红了,好像比以前也红了。
云缇看到了小荷香,心想不好,赶紧躲到魏景珩的身后,让他挡住荷香的视线。魏景珩低头偷笑,宽袖中的手抓住了她的手,紧紧地。
只听见走廊那头传来荷香的声音
“小沉哥哥你别拉我走啊,我姥姥在里头,有什么不能看的,他们俩不就在……”后面的话云缇没耳朵听,小沉子也是时候地捂住她的嘴巴,再不捂住,明日王府都要传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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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景熙折了一支含苞欲放的红梅,将它插在南虞屋内的青瓷花瓶里,风儿轻轻送来芬芳,屋子里苦药的味道被这淡淡的清香覆盖了过去。
南虞刚从暖泉阁里泡完药浴回来,打开门闻到了这浅浅的味道,沁人肺腑,催人欲醉。
魏景熙此时抱着那个花瓶要将它放回原来的三角花架上,这架子有些高,自己放上去也有些吃力,突然听到门开的声音,一个走神那瓶子就没放稳,就要砸了下来。
南虞不假思索地跑了过去,一手接住了那个瓶子,一手揽着魏景熙的肩。回过神来,发觉自己救人心切唐突了,立刻收回了手,抱拳单膝跪地:“冒犯了公主殿下,还望公主殿下赐罪,微臣该死。”
魏景熙的眼神落在自己的肩上,然后缓缓地说:“十九个字。”
南虞没有反应过来,满脸疑惑。
“这是第一次,你对我说这么多字。”
南虞房间的窗子半开着,那墙角一棵梅树,那还是花苞的梅花突然颤抖,绽放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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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界。
月老躺在姻缘榕树下,树上挂着的命珠随着风轻轻晃动,他眼前的水镜倒映着凡间发生的点点滴滴,到那臭小子伸手捧住云缇脸的时候,他一挥手让水镜消散了,当老父亲的看不得那一幕,虽然嘴上怪着那个小子,心里还是笑着的。
“我总算没有辜负云大哥和嫂子的嘱托,你说对吗?”月老的视线移到榕树的那个树洞里,轻声似耳语般诉说着,而树洞周围的边界封印此时亮了起来。除了命珠,旁的所有都不能经过那个深不见底的树洞,月老笑自己真是糊涂。
“对……”
莲花并蒂开,情心相印;梧枝连理栽,灵犀互通
鸳鸯比翼飞,天地同伴;鸾凤和鸣舞,日夜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