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vel22 星陨(三)
不过片刻功夫,成月就醒了,她怔怔地看着他,轻声说:“你来了。”
宵晖点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说道:“没事了”,可手中依旧在为她输送灵力。
源源不断的强大灵力进入成月的身体却如泥牛入海,本就无法正常运转灵气的九华无心莲失去了数十万年的精粹,宵晖这点灵力根本就是杯水车薪,甚至连血手的煞气都抑制不了。
成月清楚自己的身体,她就要死了,此刻不过是回光返照,再怎么输灵力都没用了。聪明如宵晖又怎会不明白?只是不愿意放弃罢了。
煞气很快侵蚀至成月面颊,将她变成了一段枯木,身体死去的她灵魂却没有死去而是飘飘荡荡来到了一幢宏伟建筑前。
是她梦中见过的白色宫殿,白鸟在夜空下缓缓飞行,殿前的莲花池中泊着一只小船,一个玄衣男子伏在船头专心作画,他面带微笑像是沉浸在了画中世界,连袍角掉入水中都未发觉。
成月心中好奇探身去瞧他的画,寥寥数笔勾画出满池莲叶,而风姿各异,或墨绿或青黄,虽无着色却仿佛跃然纸上,令人心向往之。
可不知为何他画中只有莲叶而无莲花,成月看了一阵忍不住开口“请问……”,那人侧过头,惊讶地望着她,一不留神手中的笔落到了画上,他“哎呦”一声拿起画。
成月眼见闯祸连声抱歉,那人却笑笑说:“无事,本君倒该谢你。”说罢执笔在那墨迹处又添了几笔竟成了一朵莲花,他自言自语:“这莲池中许久未开出莲花了。”成月环顾四周,这里分明满池莲花,怎么他却说这莲池没有莲花?
男子看出她的困惑,对她笑了一笑道:“世间幻象皆因我执,此处亦如是。”话音刚落莲池中的莲花便凋谢殆尽只余莲叶,他蹲下身在水中一捞,竟捞出一朵青色莲花。
“此莲便赠你。”
那青莲不过巴掌大小,呈半开之势,花瓣狭长,层层叠叠由内向外逐渐及白转青。成月接过它在手中端详,男子又道:“传闻神宵青华大帝托生自砚湖千瓣青莲之中,生来便执掌轮回生死之事,此莲正是青君化身之莲。”
成月道:“这样的宝物随便给了我不好吧?”
那人微微一笑:“冥冥之中皆有定数,这也是青君的意思,本君不过顺势而为,你不必忧心。”
可是青君为什么要给我这个,这个又该怎么用,你又是谁,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成月还想再问,却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妖怪洞。宵晖一手搂着她,一手执剑只一剑便劈开了漫天血池,剑气所至之处化为寒冰。
刚刚还在张牙舞爪的血手还在试图挣扎,但无力的扭动两下就被冰封。成月目瞪口呆,抬头去看宵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陌生至极。
宵晖回望她,说:“你回来了?”
他的语气平淡,对成月的复活一点也不意外,金眸闪烁着幽微的光芒,看向成月的眼神温柔而冷淡。这样的眼神她是见过的,成月推开他,这才发现自己手中一直紧紧握着那朵青莲。
成月看了看那朵青莲又看了看眼前的宵晖,不确定道:“青君?”
宵晖反问她:“青君是谁?”他困惑的模样不似作假,余光扫过青莲时脸上显出一丝迷茫,但是很快神态如常。
仅仅是一瞬,不知为何,她就是有一种感觉——这个人不是白枕溪。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她也说不清楚,就好像明明已同他是这样亲近的关系,她仍会对他产生莫名的畏惧感。
她正心绪不宁,忽然听见鸟类振翅之声,一只白鸟从她头顶掠过。“又是白鸟。”她喃喃自语,自她醒来不止一次见到白鸟。
而实际上如果成月有之前的记忆就会发现,早在她穿越之初就时常见到飞掠而过的白鸟。宵晖拉过出神的她,说道:“我的法术支撑不了太久,我们得快些出去。”
成月问他:“你刚才有没有见到白鸟?”
“白鸟?”宵晖看了看四周,说:“这里怎会有鸟,是否看错了?”成月咬咬唇,她明明看到了,可被宵晖这样一问也不禁怀疑起来。
她皱着眉“啧”了一声道:“算了算了,没准真是我看错了,还是快出去吧。”
宵晖点点头,两人沿着剑气辟出的道路走没多远,成月手中的青莲忽然发出光芒,她将青莲举到身前,问宵晖:“这是怎么回事?”
“你手中这株青莲并非凡物,想是感应到了九华莲的精粹应该就在不远处。”
成月“嗯”了一声,心中的忧虑却并未减轻。
随着他们行进深入,青莲的光芒也愈加璀璨,到最后足有九种光芒,而九华莲的精粹也近在眼前。宵晖从冰层中取出精粹交到成月手中,精粹很快就融化在她手心,清净透彻的力量迅速游遍她四肢五骸,最后汇入灵海。
失去九华莲精粹的血手无需宵晖动手,伴随骇人的惨叫声顷刻间便蒸发。
洞穴另一端的修拙正在寻找出路,见血手蒸发便知是宵晖所为,立即鸣剑示意弟子们赶紧集结出去与宵晖汇合。
洞外众人汇合,修拙派出两名弟子去追踪逃走的小白,其余人等在镇中稍作休整,宵晖安排好成月就被修拙喊去议事。
晚饭后白时寒遥遥对成月点了点头走出了人群,成月远远的跟了上去,在河边找到了他。
今日本是云州当地的祭火节,而此时的九河镇因连环自杀案人心惶惶,本该热闹的街道冷冷清清,还未入夜便已不见人影。
白时寒见成月到了也不多废话,直接切入主题问她:“顾星烂呢?”
成月心里咯噔一声,“他……”
“他怎么了?”白时寒追问,心也跟着提了上来,他被安排在洞中探查出路时,意外找到了顾星烂的尸骸,他们交情不深,只是从尸体的衣饰有了猜测,而后又从修拙口中得知顾星烂也来了半绮这才有此一问。
成月想起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只觉得头晕目眩,“他死了,我……都怪我。”血色的夕阳照在成月的脸上,却反倒将她的脸照得更加苍白。
一道银光闪过,白时寒猛地推开她,她甚至没有看清是怎么回事,顾辞就已经同白时寒缠斗了起来。
白时寒毕竟师从剑术大家,单纯比拼剑法顾辞完全不是他的对手,顾辞若是与他迂回斗法未必会落下风,可此时只一头从正面猛攻,很快就被白时寒寻了破绽。
眼看顾辞就要挂彩忽然一个后跃移形换影至成月身后,成月是见识过他本事的倒没多惊讶,倒是白时寒蹙了蹙眉,心中有些不悦——为自己的轻敌。
“放开她!”
顾辞看着成月冷冷开口:“公子将腰佩给了你,你却辜负了他。”
腰佩?成月看向自己腰间的玉佩,喃喃道:“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这是顾星烂初时替她解围的玉佩,也不知道自己曾偷偷买回了这块玉佩却还给了顾星烂另一块,更不知道自己还未被江寻月的意识影响之时,曾亲吻过顾星烂。而那时,她揣着明白装糊涂,情不自禁地靠近他又把他往沈如欢面前推。
这一切,她都不记得了。
顾辞一把扯下玉佩将她推向白时寒,转身欲走,成月问他:“你不杀我吗?”顾辞头也不回道:“你身边有人比我更想要你的命。”
“谁?”
“给你种下钟情咒,”他冷笑:“也是你身边最亲近之人。”他说完就消失不见,成月反复咀嚼他的话,钟情咒是什么东西她最清楚不过,而她身边最亲近又有几人。
白时寒扶住摇摇欲坠的成月,刚才一番话他也隐约猜到了那身形诡异的面具男的身份乃是顾星烂的下属,他虽常年生活在太清不涉世事,却也听说过钟情咒,知道这是一种令受术者对施术者产生迷恋,进而控制其心智的咒术。
成月胸腹一阵翻江倒海,她勉力站稳,问白时寒:“你会解咒吗?”
她虽然知道钟情咒可解,但是具体怎么解她也不清楚。这东西本来就是她写番外时灵机一动想出来的。
白时寒攥紧手指,片刻后才答:“会一些。但是,钟情咒非得施术者亲自解咒,旁人是无法解的。或者……”
“或者什么?!”
他吞吞吐吐道:“或者施术者……身死,方解。”
“身死,”成月淡淡吐出这两个字,心中骤然平静下来,她问:“你早就知道我是江寻月了是不是,也知道我这个壳子是宵晖给我造的,我的钟情咒也是他种的,你都知道对不对?”
“我……我,”白时寒心虚道:“我只知道师叔给你换了具肉身。”
成月冷笑:“帮凶!”
白时寒挣扎道:“师叔也是为了你好,只要你还是江寻月,修仙正派就不会轻易放过你,师叔费心费力帮你换了个身份,只是不想让你重回魔道。”
“够了!”成月狠狠道:“我要成为谁凭什么要别人来替我做决定,他让我为人,我便须为人;他让我痴恋他,我就该抛弃本心痴恋他,他凭什么啊?”
她越说越激动,更加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内心空空如也,就像是有一个漆黑的深渊,吞噬掉她所有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