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小松鼠
神兵沉默寡言押我前往诛仙台隔壁的轮回道,此道通其余四道。
轮回道口简陋低奢,在连绵的莲花碧池和琼楼玉宇中格格不入,主殿只由一块棱角分明的六面海晶镜所构,正镜面内靛蓝漩涡光怪陆离,现出一曲径甬道,从内徐徐渡清风,顺势传出百鬼嚎怨人窃私语。各色杂音交织成哀感顽艳之殇曲,听得人不寒而战,未近已萌生了退却之意。
雾晓恬不知耻跟在我身后问我:“你还有话要说吗?”
我从容的微笑:“有。那就是我…”
“日你个仙人板板!”我话还没说完,就被他一脚踹进深邃如渊薮的轮回道内,余的音掺在赫赫风声里道的支离破碎。
铺天盖地的白光吞噬袭来,我两眼一闭顺理成章的晕了过去。
再度醒来倒挂东南枝,和一只正捧着松果,嚼的两腮鼓胀的松鼠面面相觑。那松鼠见我睁开的眼睛比她大,竟扔了松果拿绒爪砸我面颊。
我吃痛抻掌想要抓它,却忘了自身尴尬处境,身一扭,瞬时挣脱掉了揽缠己身的树冠藤蔓,直直以头抢地耳,摔了个眼冒金星,好一会才缓过劲来。
实属出师不利!
罪魁祸首的松鼠则气度绰约的利索下树,在我眼前倏的化成了位玲珑精致的妙龄少女,拿着块松果气势汹汹的指着我,圆溜溜的黑眸瞪的凶悍,“你从哪里来的?为什么要占我树哥哥的便宜。”
现在跨物种的恋爱已经成动物和植物了吗?
我友善的解释:“我从天上来,专收你们这种妖孽,看招!”
她被我言语吓的猛然一缩,差些抖出褐深绒毛化成原型,呲着双锃亮的门牙耀武扬威:“我管你是从哪里来的,敢伤害我树哥哥我就跟你拼了。”
我环顾四周生机勃勃的繁茂林海,树冠中松鼠这类族群不在少数,按理说不会缺伴偶,怎么还让松鼠榕树看对眼了。我只觉此鼠灵识残缺,和一颗没有灵识的树臆想式的亲昵,不禁有些怜悯。
妥协的回应她道:“行,我不收。”
她以为自己恐吓到了我,嚣张叫嚷道:“你说你是从天上来的?那你就是神仙了?”
虽说我在仙庭里只是位勤劳而平庸的擦门者,但跟山精野怪相较仍是凤尾鲲翅,我佯装几分端正的诓她,“是。”
她凑近打量我,面颊雪腻馥香勾的我心微微荡漾,情不自禁的想到了麻辣兔头的爽感口味。她道:“你是神仙?那就代表你能救人了对不对,我将我的内丹给你,你帮我救我的树哥哥。”
眼瞧人癔症愈发严峻,我指着眼前枝繁叶茂的千年壮树,“树都是活的我怎么救?”
她说:“不对!树哥哥说了,千年他会有一次大劫难,我掰着指头算了,一千年后就是两天后,他现在不在这里,他说他去繁花似锦的人间看看。”
我想了想在书籍上的记载,树千年修习臻地仙,能自化躯壳脱离本体万里远,每逢千年一渡劫,成功层层攀升得仙资,不成功则神毁树燃,到底是我孤陋寡闻见识浅短,觉得此树未开灵智。不过我撑破天了今年也才80岁的低龄,平时低微的术法连朵海棠花都救不活,怎么能救千年的树精。
我有些羞愧,寻了个借口婉拒道:“万物皆有规律,强行改命为违天道,届时千倍万倍反噬。”
她嘴一瘪呈出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但好歹是能收住,片刻后指责道:“你们神仙都一样,我问土地公爷爷了,他也是这么说的。”
小老头抢我词。
我道:“一仙说时你可不信,但两仙都这么说的时候,你就要听听了。”
“可土地公公也说了,天上下来的神一定能救,你也一定能。”她不依不饶的缠着我道:“还有位道士哥哥说了,只要我愿将内丹给树哥哥,树哥哥就一定能活,他都有办法,你为什么没有办法?你肯定有办法的是不是。”
“是不是!”
似曾相识的声声逼问吵的我心烦意乱,我不愿在无能为力的事上多耗费精力,推开她便走,她见势连忙纠缠上来,钳住我的肩膀欲要留我。我自是不能如她愿,屈肘击她腹部,她被我打的痛了只闷哼一声,手劲仍是不松,执拗的说:“你必须得救树哥哥。”
我不愿,她偏留,一来二去的争斗间我袖兜里的三清铃掉出,银身铃窟里乍时蹿升出腾腾的荧蓝火,昭示不平凡之像。难道此处有师尊的碎魂?
我正疑惑,那松鼠叫道:“我就知道你是来救树哥哥的。”她快我一步的将三清铃拾起,捧在双掌间喜不自胜道:“前些日就是这道光让我树哥哥修为大涨化人形的,你难道是送他这道光的人吗?”
我本被动受她要挟的足步一顿,旋探指将铃铛快速拢回,反客为主一掌反钳她双臂重重将她制摁在粗糙树干上,“说清楚点。”
她嫩脸蹭挤在树干上不痛反亲昵的欢喜,“半年前天上突然有颗蓝星星掉落下来,刚巧落到树哥哥的头上。”
天上一天地下一年,算算时辰大概就是在师尊碎魂的时间段。
不管是因缘巧合或是冥冥注定,有线索就是好事情,总比漫无目的呆头傻脑的寻找。我问她:“那你现在的树哥哥在哪?”
刚问完眼前的少女倏然又变成了棕褐的绒毛小团,搓着肉垫垫的小爪道:“我的灵力只够维持这么点时间,树哥哥说他想去长安。”
长安,我嚼着两字,浮出的是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君王社稷颂千世,沽酒青阶花楼醉,满堂红袖招轻骑,春俏芙蓉簇锦团,还有落雪缤纷渡银裹。
一副娟丽恢宏的绝世画卷。
名胜古迹何人不喜,就算寻不到碎魂,单纯逛逛看看风景也是极美的事情。我答应她道:“行,那我就去长安救救你的树哥哥,你那树哥哥长什么模样,有什么特征?”
松鼠蹭的从树干溜上我的肩膀,“树哥哥长得好看!”
我问:“没了?”
她笃定的点头,“没有人比他更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