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世界再见
她闻言一怔,纤指一指我受伤痊愈的位置,“那你为何会好。”
我大大咧咧的回答她:“你就捅了我一剑,我怎么能不好?”
她被我的话刺痛,身颤的更厉害,将惨白哆嗦的唇咬出血来,“你如果救不活徐郎,就别想出去了,我会将你关到死为止。”
我轻轻一掰将那满覆符咒的牢锁掰断,抛着在香火中祭奠几十年的锁身道:“你觉得你关的住我吗?”我掂着锁很真诚的告诉她,“这只锁连只狗都关不住,你知道你为什么关的住徐青崖吗?”
她看着我,冷艳的面容微微的呈出几分痛苦的扭曲,随后自欺欺人的冷硬道:“徐郎的事,与你何关。”
梦境中英姿飒爽、瑰姿艳逸的巾帼公主变成现今憔悴的模样,情爱真是世间最厉害的杀器。
我点头附和她道:“确实与我无关,我也不想掺和进你和徐青崖之间的事,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我推开牢门逼她退了一步又一步,最后退无可退的抵着墙面,拿着剑震颤的指着我。
我叹道:“若你像以前那般无情无义事情不就过去了嘛,为何现在又要装出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样,你到底是在感动徐青崖,还是在感动你自己?或是说,你发觉徐青崖有能帮你扭转国运的能力,想彻底将他压榨的魂飞魄散?”
她的剑再也攥不住,铿锵落地,剑尖碰撞在地激出稍瞬即逝的火花,她像极了徐青崖般哭的不能自抑,泪蕴湿了前襟,但她哭的无声涩哑,只是隐忍的掉落着眼泪,缄默的氛围内,我自私自利的继续说:“反正你们的城池即将要被攻破了,你要不殉国,要不当阶下囚,当阶下囚大多也是死路一条,横竖都是死,现在不如将心剥了将碎魂给我,我将你和徐青崖安置在一个地方,你们到死都在一起,浪漫至死不渝嘛。”
她仍沉默的哭着,偶尔泄出几声隐忍不住哭腔,我等的有些不耐烦,若不是仙庭规定神仙不得伤害人间凡胎,我早就将她的心挖出报自己的一剑之仇。她既做了伤害人的事情,现今一副追悔莫及的惺惺作态,又有什么用呢。徐青崖在普渡冤魂戾气过身,撕心裂肺的痛意昭昭里都是从容的洒脱,唯有听见她的话语时,才现出濒死的征兆,我难免口气不善,“你别哭了,你在怎么哭徐青崖也看不到,,你要是真想哭给他呢,你就在黄泉下头在他面前哭,这样他才会心疼你怜悯你,你对我哭,我又不会觉得你可怜,我还会觉得你咎由自取。”
“你说的是。”
她竭尽全力的收住眼泪,嘶哑的声道出干涩悔恨的沉语,“只有徐郎,只有徐郎…”她蹲身重新拾掇起方才钝掉锋尖的长剑,又问了我遍,“你真救不了徐郎吗?”
这句话我回答过小松鼠回答过她,两人间仿佛有了隐隐的重叠,但一者真善,一者伪善,她们永不可能相同,我道:“是。”
她拿衣袖胡乱的擦拭掉面容上狼藉的泪痕,“你随我来。”
我跟随她一路到长安城最高的朱雀楼台上,由上俯瞰万家灯火,由下仰望素净明月,又是一个圆月夜。
她将徐青崖的尸身藏在了此处,我到时,徐青崖的尸身被妥善安置在三叉的梨花椅上,遥遥远见就像是在假寐休憩的温润玉人,在灯火明息的阑珊中,温柔恬静的享受着温馨氛围,可走近一看,藏不住的狰狞伤口。
她站在徐青崖的身侧,解下身上的绒毛长袍替早已没了知觉的徐青崖披上,指尖轻佻的在徐青崖面颊上轻柔划过,她声微的几乎不可闻。
“我那日在战场上醒来,以为是有魑魅魍魉幻化成他的模样来魅惑我,可当我赶回长安时,才发现在他就是那只妖魔,我又怒又惊,将我军行迹泄露,我军全军覆没的原因都通通推给了他,后来我才发现,是我怯弱的皇兄欲以这种方式换的苟活,皇兄甚至在我杯中下毒,等我毒发那日,我寻到他,想要给他道歉,他却给我这样东西。”她将指移到那不在跳动的心脏位置,“他说要我快走,希望我能好好活下去,要我去我们初次相见的那地方,千万不要停留在这个地方,他说会有只松鼠照顾我,他说…”
我干脆利索的打断她的沉浸式的絮叨,颇有些不解:“你现在说这么多有用吗,将他给你的东西给我就行了,别那么多的废话。”
她深吸一口气,强忍住眼底欲泛的潮湿,“姑娘,我说这么多,只有一事求你,还求你在我死后,将我们埋葬在初次相见的地方,我府中有万两黄金作为酬谢。”
我做人时天天为钱财的事情心惊胆战,但等我做了神仙,不进五谷不畏寒暑时,钱财的意义对我不大,我拒绝她道:“徐青崖的尸体我可以安葬回原地,但你的,不可能。”
她本就蜷缩驼弯的身躯更消沉的弯了弯,没在第一时间同意或是否决我的答复,只一言不发的紧紧攥着徐青崖冰凉的双手。
隐隐约约间我仿佛听见高昂的一声城破了,万家灯火的火光陡然簇密。
匈奴的铁骑攻破城池,银甲凛凛堪若霜华,马蹄兵戟的吟战声四面八方的裹挟而来,妇孺稚童悲声啼哭,将士粗噶难听的呐喊声萦绕整座殇城。我站在城墙往下看,不过几时,那些安宁祥和的万家灯火已变成烧毁房屋的滔天巨火,沿着城池的中轴线一路追风逐电的袭至珠围翠绕雕梁画栋的奢靡皇城。
而这偌大的京都无一人应战。
我在回头看,这巍峨峻立的城墙后,矗立的皇城死寂般阒静,像一座巨大墓陵蛰伏,以往抗战的禁军全都消失不见,长安矜傲的公主,今日寂寥的站着不动声色,她抬眸看我的眼还是红的,神情却突然间坚毅了不少,“早该这么做了。”
既失情人又失江山,何苦来哉?我一时间很多话语恰在心中,却又吞吐不得。按理推测这岌岌可危的王国还能在支撑十几年,等候新皇的出现对抗匈奴,一扫颓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