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程安宁听到常乐离开的声音。

　　她握碗的手不自觉抓得更紧了，身子也缩成一团，看上去像是一个受伤的孩子。

　　阿莲看着小姐，心里越发不是滋味起来。

　　程安宁都没有意识到，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吃光了一整碗米饭。而摆在桌上的其他菜，她却一口未动。

　　她已经没有心思去品尝这迎春楼的清蒸鱼是什么的味道了，她只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笑自己竟以为只要对常乐说出自己的名字，他就会记得。

　　也笑自己竟会因为两次无足轻重的相遇，而开始对他抱有期待。

　　更笑自己的心乱如麻，和还未萌芽就被扼杀的心动……

　　“阿莲，我们回家吧，我有点累了……”

　　程安宁放下手中已经空了的饭碗，拖着疲惫的身躯站了起来。

　　阿莲跟在小姐身后，看着她伤心落寞的背影，心也跟着一起盛满失望。

　　离开迎春楼的时候，程安宁把今天在市坊里买到的小玩意儿全部扔掉了。

　　那些东西确实让她拥有过快乐，但是现在，它们已经不再能继续给她带来快乐了……

　　…

　　回家的这一路，程安宁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低着头，一步步朝家的方向走着。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程家的，因为她并不记得认得路。她只是想回家，想回到自己最熟悉的地方去。

　　直到站在自己的房门前，程安宁才终于转过身，看着一直跟在身后的阿莲。

　　“阿莲，成婚之日是在哪天？”

　　“下月初一。”

　　“那……还有半月……”

　　程安宁在心里算了一下日子，原来她在家里的时间只剩下半个月了……

　　“小姐……”

　　“我今天有点累了，想先休息了，你也回去早点休息吧……”

　　阿莲本想陪小姐多待一会儿，可还没等她把话说完，程安宁就开口打断了她，然后直接进屋关上了房门。

　　站在门外的阿莲不敢离开小姐的房门半步，她一直守在门口，悉心留意着屋内的动静。直到看见屋内的灯灭了，也没有其他动静了才离开。

　　其实是程安宁故意吹灭了灯，她知道阿莲一定会在外面守着自己。她这么做，就是为了不让阿莲担心自己。

　　看着已经爬上树梢的月亮，程安宁走到窗边，抬起头静静仰望着。

　　圆月如盘，温润如玉。

　　月色如水，但她的心却一直不得平静。

　　——我根本就不想娶她……

　　——我也没有别的办法……

　　——我不得不听从父亲母亲的安排……

　　——我甚至连她的名字都没记住……

　　白天在迎风楼里听到的话，又开始回荡在程安宁的脑海中。

　　字字句句，都在不停搅动着她的内心。

　　她以为他是知道她的。

　　她以为他也有期待的。

　　——原来都没有……

　　——原来只是活在自己的想象里……

　　夜晚的清凉的风吹起了程安宁长发，她看着天上有些孤独的月亮，想起不久前在书上看到的几句诗词。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或许，没有期待就没有失望……”

　　“或许，谁也无法求得事事如意圆满吧……”

　　这一夜，程安宁守着窗外的月亮，对它倾诉着她藏起来的许多心事。

　　她的不舍，她的难过，还有这么多年来她从未有过的失落感。

　　外人眼里风光无限的程家大小姐，却有着无人可说的悲哀与难过……

　　…

　　当月亮渐渐藏起了它的脸，天边也开始笼罩起一层银纱。

　　程安宁打了个哈欠，忽觉自己有些困了。

　　她伸手关上窗子，和衣躺在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不知是因为夜晚的月色太过温柔，还是因为那些无声的倾诉化解了她心中的许多烦恼。

　　在这个平静如水的夜晚，在某个她自己都无法明确的瞬间，她选择接受了眼前的一切。

　　接受嫁人。

　　接受离开父母。

　　接受嫁的人不爱自己。

　　接受她无力改变的、所有的一切……

　　只是在梦里，她又梦到了那张脸。

　　不同的是，梦里的他在对着她笑。他还牵起了她的手，带她奔跑在春日的暖阳下。

　　阳光的金丝包裹着他，他眉眼依旧那般清隽，漆黑的双眸因落日的余晖而斑驳……

　　两个人，笑得那样甜……

　　…

　　第二天一早，缥缈透明的雾气织成了一张巨大的银色帐子，严严实实罩着清河城，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样子。

　　常宇珩和李卓在长亭内卫整整聊了一个通宵，直到天亮常宇珩才离开皇宫回到常家。

　　踩着一地水雾，常宇珩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眉头紧皱，心里一直想着这一晚他从李卓口中听到的一切。

　　如果不是因为亲耳听到，他从未想过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这件事情还有另一个模样……

　　…

　　在常乐和辛九州离开长亭内卫之后，常宇珩带李卓来到了亭阁高台上。

　　这座高台平日只有常宇珩和常乐会来，后来常宇珩直接派人在高台上安置了一套桌椅，用轻纱将其围起。

　　公事不忙的时候，常宇珩喜欢在高台上看看风景，或者坐在帷幔里喝喝茶，休憩片刻。

　　这是李卓第一次站在高台上俯瞰到整个皇宫，他看着高高的城墙把皇宫紧紧围住，像是为住在里面的人套上了一圈又一圈枷锁。

　　大片的红和黄，代表着皇帝的尊严和地位。朱红的宫墙和大门屋顶上盖的是黄色的琉璃瓦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你每天都会来这里吗？”

　　“差不多。”

　　“站在这里，你一定看到过不少旁人看不到的“奇闻秘事”吧？”

　　李卓收回视线，转过头看着常宇珩。

　　“确实有一些，但我也不是时时刻刻都会在这里。再加上我能看到的，大多都是宫女和侍卫的密会。他们只要不涉及到圣上，我自然也不会主动干涉。”

　　“哦？”

　　听到常宇珩的回答，李卓先是有些惊讶，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常宇珩回身拉开架在高台上的帷幔，李卓这才发现帷幔里面还置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桌上摆着一套做工极其精美的茶具。

　　“我这儿还有些好茶，咱们坐下聊吧！”

　　常宇珩说完就坐了进去，又为李卓倒了杯茶放在他的面前。

　　“我怎么觉得，你这亭阁使不像外人口中那般凶险呢，看起来更像是一件美差啊！”

　　“哈哈，比起我这是不是美差，我现在更想知道你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