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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明。汴京的市河边,摊贩纷纷开张,争先恐后摆出肉菜百货。有小贩嘹亮的声音,正大声叫卖:“大猪蹄子,新鲜的大猪蹄子!”
而在蝴蝶小筑中,化为黑衣女子的阿鸦坐在茶几旁,正一脸疑惑地望着原初。
“我说掌柜的,刚刚从汴京回来,你的表现好像很反常啊……你是什么时候,突然变得这么勤快的?”
阿鸦所说确实不假。昨日回到蝴蝶小筑后,她便收拾了屋子。可还没过多一会儿,原初却突然暂停时间,又把柜台、博古架和桌子擦了三遍,甚至连阿鸦的架子,也擦了好几遍,直到早上,他都没有休息的意思。
原初走过来,与阿鸦相对而坐。
“好了,现在屋里都已擦过几遍,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他微微一笑,向阿鸦道。
“昨天夜里,那温知儒又一次地求我重回过去,倒也是真心为了月姑娘。只不过,他那种人,绝不会真为了区区一个青楼女子失了体面。他也算得清楚,是个极冷静理智之人,是否真会为了她以至魂飞魄散,还未可知。”
“而月姑娘这次,终究是没有跟着温知儒走。可谁知道,一段时日后,她会不会重新反悔,又走进蝴蝶小筑的大门?”
“只不过这次,她未必有机会找到这里了——”
“为什么?”阿鸦忍不住好奇地反问,然而原初没有回答,只是低头沉吟。她注意到,这几日原初似乎有极深的心事,偶尔会在四寂无人时抚摸着那只水晶沙漏发怔。但一向心思深沉的掌柜,却时绝不可能对她吐露的。
两人相对无言。顿了几秒钟,原初想起什么似的,斟上慢慢的两碗热茶。“阿鸦,不如来饮一口我新泡的茶?这以荼靡花的花瓣泡制的茶,名曰‘寂灭’。”
“什么‘寂灭’……”阿鸦满腹狐疑地端起茶盏,饮了一小口,“掌柜的,我可是相信你了,你整天研究什么幺蛾子的茶,可别最后把自己毒死。”
“这倒不会。”原初同呷一口茶,轻叹,“阿鸦,今晚‘她’或许就要来了。架上还剩了些胭脂,可需要我帮你打扮一番么?”
“什么……掌柜的……你来……替我打扮?”阿鸦顿时惊呆了,即使是脸上未抹胭脂,也染上了一片胭脂般的红——不过她迅即反应过来,“什么‘她’?是慕双要来了吗?掌柜的……你这是什么……意思?她来不来,和我要不要打扮,又有什么关系?”
“她要来,自然是有要紧的事情。这也是我说的这生意里面最‘棘手’的部分了。你看——”
顺着原初的伸手示意,阿鸦注意到,柜台上那只水晶沙漏之中的细沙,已即将填满沙漏的整个底部,只余下极小极小的缝隙。
“我本以为,这两桩生意纠缠不清,积累的因果,已足够让我的心愿得偿。但是想不到......终究还是差了一些。”原初的表情有些凝重,“时间已经不多了,我担心会来不及。”
“是因为慕双又要再来吗?”阿鸦皱了眉头,“还真是阴魂不散。不过,之前那么多次,都没弄出什么大乱子,难道我们还怕这一次?”
“不,这次不一样。四个月前,慕双已经从寂静之墟的时空裂缝之中,看到了种种因果。这些导致了她灵力的紊乱,也使得我在最近四个月间无法感知到源自常人身上的执念。而当我感知到扇裁月与温知儒的召唤之时,她当已离开寂静之墟——也就是说,对于我,一切已经到了生死抉择的时候。”
“时空的裂缝?”听原初又提起了一个新词,阿鸦一个头两个大,“掌柜的,到底你还有多少让人头昏脑涨的概念让人弄也弄不明白啊?”
见原初不答,她只好换了一个问题:“那么你和慕双间,还有她的灵力.......又是怎么回事?”
原初摸出了一枚铜钱,突然向上抛起,反扣在手背上,以这种奇特的方式给了阿鸦答案,“你猜,铜钱是正面,还是反面?”
“额,我没看怎么知道?这种问题让人怎么猜?”
“将手展开之前,这枚硬币就既不是正面也不是反面,而展开后,既是正面也是反面——我与慕双的命运也是如此。”
“曾经,族中长老以一枚五铢钱决定我们二人的命运。我隐约地感知到,我们在无数不同轮回之中彼此纠缠,就像铜钱落下时,可正可反。可以说,我们是彼此的对立面,也正是彼此。”
“啊哈哈哈,掌柜的,你怎么就喜欢这么故弄玄虚。”阿鸦脸上笑着,实际却听得是一头雾水。
原初异常的举动与和往常不一样的表情神态,让她隐隐知道这次事情不会那么简单。然而她知道,自己再问下去,掌柜的也绝不会正面回答,只有陪着他一起静静地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