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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违了,孟大人。不,或许如今应该说‘仲公子,初次见面’?”
年轻的蝴蝶小筑店主面带微笑,深深行礼。肩头的乌鸦扑扇翅膀,高声而鸣。
“是你!”孟章的表情不知是震惊,还是惊喜,又或是迷惘,甚至未曾注意到身边的一切物事——除了店主与那乌鸦外——都停滞了运动。他一个箭步冲到那清瘦身影之前,“回答我,你到底有没有办法,将一切恢复原状?”
“原状?请问先生指的是什么呢?”原初微笑,不慌不忙。
“少装糊涂。你既然有让我回到过去,改变未来的神通,也定然有办法让一切复原,我说的不错罢?”孟章急道。
“让先生失望了,在下力有不逮。不过,倒是另有一个办法。”
见孟章忙不迭地询问,原初笑得更加意味深长,“其实要复原,倒也简单。小店虽小,但从来不缺回头客。只需要先生再次和在下交易,重新回到让你毕生遗憾的事情发生之时,让一切按照之前的样子上演,便万无一失了。”
“当真?倘若我重新按照之前的一切来过,当真能变回去?”
“自然。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当初如何选择,未来便得什么结果,这是再明白不过的道理。”
“好!”
孟章只觉得亦真亦幻,却也没有多想,立刻答应,伸手掏出衣襟里仅有的七文钱。
“哎,这次,在下便不收钱了。”原初温雅地伸手阻止。
“不过,可能要另收取一些报酬——先生的魂魄。”
孟章的脸色明显变了变,“魂魄.......那会如何?”
“后果如何,在下也不能全部预料。您要做的事情,改变的因果命理少些,付出的魂魄之力就少些,但改变的因果命理多,那付出的魂力也多些。失去少许魂力,乃至命魂,其实也无甚影响。但是——倘若不断失去魂魄之力,那便十分危险了。”
阿鸦在原初背上收起翅膀,听着他搬弄这些陈词滥调,这一次,她没有插口。
“如果是魂魄力量强,那么即便几次失去魂力,那也并没有什么大碍;但如果是魂魄之力弱,譬如年幼孩童之类的,许下的又是影响极大的愿望,那么二三次后,很可能就有魂飞魄散之虞。不过依在下看来,先生并非寻常人,魂魄之力极强,区区一二次,应该不必担心........哦,呵呵,在下才疏学浅,也只是根据常理推测,至于实际如何,也不敢妄断。先生要考虑清楚才是。”
孟章听原初说着这些,已经十分不耐。他并不完全懂“失去魂力”一类的话,但听起来,再次与原初交易的风险,比起自己目前的处境,简直不算什么——这种地方,他是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了。
“我考虑清楚了,那么随你罢。你想要什么,便拿什么。”
原初缓缓抬手,一道淡色的、几乎透明的光芒被从仲音时的天灵处引出,飞入那只正缓缓翻转的水晶沙漏。
“快些,让我赶紧回到那个时候去。”孟章像是没察觉到一般,急急地催促着,生怕下一刻原初就会突然消失不见。
“好。先生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要慎重把握哦。”
说着,原初颔首,睁开双眼,瞳中的命轮开始旋转。
“等一下。”随着一阵白光,怀抱九尾狐狸的少女款款出现,语气中含着急切与淡淡的悲戚。
“你真的,已经想好了吗?”
孟章瞪大眼睛,惊愕地望向突然出现的慕双。
然而,在他能够做出任何动作、给出任何反应前,周围的景物,已开始扭曲褪色,最终变为一片空白。
湛蓝的天空,连绵的梯田,依山而建的吊脚楼,都和从前一模一样。这时的孟章,不再是那个穷困潦倒的白丁“仲音时”,他还是年少气盛的青年才俊枢密都承旨孟章,他又回到了那个山清水秀的苗族村寨。
水边洗脸的少女、突然响起的尖叫声、反驳争吵声,都与之前一模一样地依次上演,如出一辙。孟章按捺住狂涌的心绪,如一个戏子般,将每一个情节、每一句话原样演了出来。于是,九里老爹的突然倒地、手下与村民冲突爆发,都依次原封不动地进行着。
孟章第一次知道,做一个可以预见未来的智者,是怎样一种体验。
“速去调兵,将这些乱党拿下,不必留情。”当暴怒的村民们开始袭击自己的手下时,孟章掏出虎符,对着属下沈廉,冷然吐出了这个命令。
他知道一切会如何进行,就和从前一模一样——村民被屠杀,寨子被焚毁,莎久偶香消玉殒,他回到京城,上奏朝廷,因平苗疆叛乱有功得到封赏,从此荣华富贵,与相国的小姐结亲,从此平步青云。
孟章忍不住狂喜——是的,这才是原本属于他的人生!他马上就可以结束这该死的一段噩梦了!从此,他就可以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就在一片混乱的打斗中,孟章看到在自己掌心里,那个沙漏纹样的最后一粒沙子,正缓缓坠落。
在这一炷香的时间里,一切都按部就班上演了。
他有十足的把握,可以万无一失地回到从前,重新变回那个权柄在握,荣华煊赫的孟章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