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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须公原本是在儿子的搀扶下,想去后园中吹风醒酒的。
虽然年事已高,可是一向好客的陶须公见到这许多亲朋好友远道而来,向他贺寿道喜,还是一连喝了几杯的黄酒。不一会,老人便觉得头脑昏沉,身子轻飘飘地像是走在云端。知道自己不胜酒力,他悄悄唤过大儿子,扶他回卧房休息片刻。
行至廊下,侧头瞥见一丛凌霄花开得正艳丽,朱红色的花朵金钟一般垂挂在绿幕之中,像是点点火苗在燃烧。
人喝了酒,就容易想起从前的事。而昏聩的老人,也往往会忘记方才随手将东西搁在了何处,但数十年前的事情,却往往还清晰如昨。
“这样好的花,似乎年轻时在哪见过......老了,老了,记不清啦。”
老人喃喃自语着,推开儿子的手,决定自己去廊下散散步。他朦朦胧胧地不知是走了多久,随手推开了一扇门。那似乎是卧室的门,又似是客厅的门,却又似乎不是。
老人醉眼惺忪地往里走去,眯缝着眼,却什么也看不清。
“一定是老眼昏花啦。”陶须公这样想道,“我这是在哪?书房?客厅,卧房?哎,真是糊涂了。”
“陶老太爷。”
这时候,他听见温润谦和的男子声音唤他。
陶须公眯缝着眼,仔细看去。然而酒意微醺,他只能看到一个颀长的人影静静站在面前。
“后生,你是哪一位呢?”
“在下原初,在此地经营这间小店。”那个朦胧的人影躬身行礼,“承蒙老太爷邀请参加寿宴,不知如何感谢才是。恭祝老太爷福寿安康。”
“哦,哦,原初先生,真是对不住,老朽年迈糊涂了,许多人,许多事都记不清啦,失礼失礼。你也在这儿散步醒酒么?也好,陪老朽聊聊天解闷罢。哎,儿子孙子一大堆,孝顺是孝顺,一天天忙得什么似的,连个说话的都没有。好不容易做寿邀请了些亲朋好友,也都净是些客套话,无趣得紧。不过......刚刚我明明在家,怎么突然推开了一扇门,就走进这里来啦......这是哪儿啊?”
“这里,就是在下经营的小店蝴蝶小筑啊。”原初微笑,“老先生大概是有心事,所以才会有缘分到此,那就正好来坐坐吧——我这间小店很奇特,只有有心事的有缘人,才会恰好看见。”
“奇了,奇了。”老人喃喃嘀咕着,四下环视,见面前是摆着水晶沙漏的柜台、竹制的桌椅,确实是一间陌生的小店,已不是自己家中,神色迷茫,“大约又是糊涂了,不知道怎么就走进来啦。方才我在做什么来着?”
过了一会,老人才又想起了什么,“是了,是了,我在廊下看花儿。嗯,那凌霄花开得好啊。记得我年轻的时候,邻居家院里也栽着好些,就是这个样。唔,方才看着那花,本想起一句诗来着,到口边却又忘了。是什么来着,啊,是了,'本知人心不似树,何意人别似花离'。这句诗,当年还是她教给我的来着。”
“她?是什么人呢?”原初悄然接口。
“便是隔壁那个教书先生的女儿啊。那时节我十六岁,她十四岁,还是小孩子。后来啊,她嫁去了井研县的陈家,也就几十年没消息啦......'本知人心不似树'。哎,明明识文断字的,她给孙子取得是什么名字,不似,不似,让人叫着,还以为是不三不四的'不四'呢。”
老人絮絮叨叨地慢慢说。上了年纪的人,喝了些小酒,一谈起自己年轻时的事,便会打开话匣子。若是再有个人肯耐心听他们的唠叨,就更是再让人高兴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