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龙望着她安然地躺在摇椅里的模样,心绪万千。他曾有多恨这天道的不公,此时此刻就有多感恩这天道。又何其庆幸,庆幸自己还有机会做她的信徒,向她俯首称臣,甚至甘愿为她献上自己。
今日她穿着淡绿色的衫子,双眉弯弯,小小的鼻子微微上翘,面如白玉,颜若朝华,服饰打扮清雅而不华贵,肉肉圆圆的耳垂上戴了一对珍珠耳环,日光下发出淡淡的光晕,衬地她更是粉雕玉琢一般。
上一世的她总是顶着神女的圣光,不苟言笑,没有七情六欲,仿佛生来就是冷冰冰的,断情绝爱情。守护天下苍生是她一生的使命,只有这苍生才能让她有所动容。而看待世间万事时眼里也仅有似人母般的怜爱,仿佛这世间所有万物都是她的孩子,但可笑的事最后她所守护的这些“孩子们”却反过来伤害她。
可这一世,她不仅认不出他了,也变得似乎与上一世不同了,更具烟火气些。不再是那高高在上的神明,此刻的她,会笑,会哭,会闹,还会和她的弟弟撒娇。早间他躲在院子外看到她摸着石砚的脑袋,心里发酸。她也有了别的小朋友了……他不再是最特别的那个了。
那天应龙向她弟弟表明了身份,石砚的防备心很重,只说他们是逃难至此。应龙作为不周山之主,整个不周山都是他的,更何况是她,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诛神之战,神女散去了一身神力,从此下落不明。众妖退居不周山隐世,妖界长老们都一致认为神女已不存于世。但他不信,他坚信她还在,毕竟她是比这世间更早的存在,除非她自己弃了生存之念。
“我的龙血千万年前浑了神女的血,从而得到了神女的庇佑。这世间只有我和神女血脉才能承受得了,其他万物就算是触碰都会被腐蚀。百年前我曾因进阶修为受了内伤,为了不给不周山的生灵带来灭顶之灾,我偷下凡找了一处无人之地疗伤,记得那时河底有块尖锐的黑石割破了我的手掌,血溅到了那石头上,却完好无损。”
原来那时他就已经遇见她了。
“她已与我血脉相通,只有我的血能缓解她的蚀骨之痛。
“你的意思是我阿姐是你的主人?”
“也可以这么说。”
石砚心想有病,有大病。石琉虽然现在是失忆,但我知道她本是通天坐下的青鸟使,什么神女不神女的。想抢我这个弟弟的位置!不过要是能够利用他来缓解我阿姐的蚀骨之痛也未尝不可,等治好了,再带走我阿姐。哼,什么血脉相通,姐姐的弟弟只有我一个!
“好,只要能治好我阿姐,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以后的弟弟也以后再说。
应龙向石砚承诺会治好石琉的蚀骨之痛,但交换条件是得告诉他石琉这背上两道触目惊心鞭痕的来历,虽然不知道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肯定的是这一身的伤必定是那群高高在上的伪神所为。
石砚撤去了女娲印,使应龙在这小院中来去自如,但石砚说等完全治好他阿姐的伤,才能把事情的原委完完全全告诉应龙。
他不急,救她也是他此刻最想做的事。应龙早已认出那触目惊心的伤痕是落神鞭所为,落神鞭是千万年前,龙族首领为了对付天帝俊都的“神徒”,活生生抽了自己的龙筋,又耗费了大量神力锻造而成,而如今却被用来对付她,真正的龙族的主人!
千万年前如此,千万年后亦是如此。他恨这天道的不公,他替她不值,那么一个至圣至明,至尊至贵的神明却要遭受这无妄之灾。千百年前你庇佑苍生,这一世我护一生安稳。
这一刻应龙怨恨自己为什么没能在第一时间认出她来将她带回不周山藏起来;怨恨自己让她见到了那些道貌岸然的伪神;怨恨自己平白无故地让她遭了这么多年的罪。
眼下龙血也只能暂缓她的蚀骨之痛,当晚应龙去了不周山山顶找到了阿弘,他并没有告诉他关于神女的事,只说黑水河畔来了两位堕神,并且在百年前渡劫时有恩于他先来讨回些报酬。阿弘告诉应龙要彻底治好蚀骨之痛需以几味药:鲛人蓝泪、雷泽葵玉、大泽招摇花、华南谷精草、魔星兰,最后以他的血为引。
应龙向石琉重新介绍了自己,并表明能够治好她的蚀骨之痛,但石琉的防备心与石砚如出一辙,必须与他做些交换才肯让他治。他又有什么资格同她做交易呢,为了救她是心甘情愿的。
应龙想到了涂山的那只小九尾狐,可惜了苏三娘,唯一能分享好消息的人也泯灭了,失落感积攒在心头,又感叹自己等了千万年终于等回了她。虽然对他似乎完全没有印象了,甚至一开始认成了一条蛇,不知是否对涂山一族还有记忆。
第一时间应龙就赶去了涂山,并以收徒之名向狐族长老索要小九尾。狐族族长们知晓他的来意后,甘愿献上了小九尾。
这下好了,涂山一族要笑发财了,神女和龙族给他们奶孩子,这可是其他妖族想都不敢想的殊荣啊!
“哇!小白狐~”应龙看石琉怜爱地抱着小九尾的样子,喜爱的紧,看她摸着小九尾顺滑柔软的毛发,忽然想到了什么情绪有点低落。
当他告诉石琉这是世间最后一只九尾狐时,她听完对怀里的小九尾更同情了,又柔又抱又亲的。
应龙看着心里有些发酸,曾经我也是她的小宝贝……蛋啊……现在她都有好多别的小朋友了……
应龙提议让她给小九尾起个名字,以她的身份来起最合适不过了。
她说一生平安、天姿国色,就叫她安姿。
小九尾就正式有了名字——苏安姿,他想如果苏三娘还在的话一定会很欣慰的。
但是应龙觉得石琉好像误会了什么,她以为安姿是他的子嗣。不过没关系,原本他就是把小九尾但自己的孩子看待的,毕竟这是苏三娘唯一的血脉,如果她回忆起了一切,一定也会为他的所作所为而感到欣慰的。
要知道应龙本是一条五爪银龙,孕育子嗣本就是一件很靠机缘的事情,龙族过了五百年才孕育了我这一条五爪银龙,在还没有化型的时候根本无法御风飞行。当年一直是盘在神女的肩头,后来神女被天帝俊都骗困于杀神阵内,她不忍小龙崽无辜受连,赐了一双黑色的双翼送龙崽离开杀神阵,不然这龙族的最后的血脉要和她一起泯灭于杀神阵中......
神女说龙崽无辜,那些满口仁义的“伪神”如此苛待于她,她又何尝不无辜。
他带着绝望、痛苦在世间寻觅,一年、两年、三年,十年、百年、千年、万年,即使用永恒的时间来等待,也希望能和她再见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