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鼠
柳霜想起以前好像听说过,补魄散这个名字听上去像是神仙手里的灵丹妙药,但其实大多是出自妖魔之手,因为补魄散有一味草药世间少有,只有大阴大寒之地才能长出来。
是用来治疗那些生来就因为灵魄问题而存在的各种疑难杂症。也就是肉身没有任何问题的情况下,因为灵识和魂魄出了问题导致的缺陷,不论是神仙还是妖精还是凡人,都有用。
“他要补魄散做什么?”柳霜心中的好奇不断增大。
“为了帮一个人?”
“什么人?”柳霜兴趣来了便喜欢穷追不舍地问。
“救命恩人。”
柳霜正了正身子,兴趣盎然的托着下巴,准备听柳叶说下去。柳叶自然能瞧出柳霜心中的好奇。于是言简意赅地告诉了柳霜蝙蝠鼠北泉的故事。
十几年前,蝙蝠鼠是魔域里的一个寻常妖精,不过他心地善良,平日里只是吃些其他动物的肉,不会去欺凌那些被贬到魔域,境地不好的神仙或是妖精。
他生来就是无父无母,有记忆的时候,就是一个人,他不择食,只要有吃的能让他坚持到能幻化出人形,只要能活下去就好,于是他被魔域里的风雪吹着吹着就长大了。
他生得灵活机敏,不论是打斗还是躲避,都是身形利落,动作飞快的。那一年,他动了想要离开魔域的心思,因为在魔域的时候,就听说,只要走出那个魔域的出口,外面是一个温暖平静的地方,那个地方就是人间,处处都是希望,处处都有温暖和光亮。
可是从魔域离开谈何容易,他虽然不是走火入魔,灵魄来到这里的,也不是被正道或天界丢弃到这里的,他生来就在这个地方,和别的蝙蝠鼠一样,生下来就没得选择。
只能守着阴寒的地方,造就阴郁的性子,经历不完的杀戮争抢,看不完的生死别离。
只是他的天资灵根都比同类好一些,身手更快,修为更强。于是,一身本事成了唯一能离开魔域的本钱。
那日他和守卫不断苦战,亦不敢恋战,修为比起强大的龙族到底太浅,不能跟那么多人手匹敌,唯一的优势是他擅长逃跑,拼了半条命,终于从那个鬼地方跑了出来,追兵从云头把他打落在一个山崖下,剩下的半条命变成了吊着的一口气。
那一年,人间还是灾年,四处都闹水灾饥荒,各家各户都是颗粒无收,加上官吏剥削,饿死了不少人。
在一个寻常的山脚下,有一个村子,民风淳朴,丰年安居乐业,灾年同甘共苦。可是即便是在山里,能找到的吃食野味也是有限的,有一日村子里的那位哑姑娘从山上的林子里捡回来了一个浑身都是血的男子,她一路吃力的拖着,还顾及着他身上的重伤,几乎是半拖半抱。
哑姑娘看他身上都是血,叫来了邻居家的大叔,求他帮忙给换衣服上药。不想那姑娘刚走出去,屋里就穿来大叔的惊叫声,哑姑娘急忙跑进去,看到眼前的景象,也吃了一惊,她看到那男子的胸前的衣服被解开,腰带脱落,露出来一条被血染的湿漉漉的尾巴。
那尾巴像是老鼠的尾巴,但是长在那个男子的身上,所以更为粗壮些,足足有五尺长,一直拖到了那个男子的靴子处。
大叔急忙扯了哑姑娘的袖子,跑出了屋子,说要回家拿农具叫人打死那个妖怪。哑姑娘连忙伸出手比划,嘴里含糊不清的喊着,那个大叔看出来她是求他别伤害屋子里那个男人。
“可是他是妖怪啊。”
哑姑娘急切的摇摇头:“唔呀,嗯唔……呀!”而后紧紧的攥着大叔的袖子。
看这丫头如此倔强,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强行打死屋里的男子不行,一走了之也不放心,于是他只是沉沉叹了口气道:“好吧,我先不叫人去杀他,可是谁敢给他上药啊,万一这是吃人的妖怪呢。”
哑姑娘打着手势告诉中年男子,说自己可以照顾他,眼下他身上血淋淋的,得求他帮忙清理身上的伤口。打完手势,哑姑娘用几乎是恳求的目光看着他
那中年男子犹豫半天终于咬了咬牙道:“好,我给他换衣服上药,反正现在伤成那样,恐怕也伤不了人,不过以后……”哑姑娘又打起了手势示意,表明自己可以照顾他。
那中年男子才重新回了屋子,小心翼翼地靠近昏迷的男人,好像生怕他醒了就要吃人一样,靠近后,看到自己解开了一半的衣服,才确定,伤成这样十有八九现在连动都别想动,寻常人要是受了这样的伤,早就去阎王爷那儿了。能撑到现在,不是妖精是什么,再看他身下的那条尾巴,更是多了几分畏怯。
他壮着胆子让哑姑娘给他帮忙把衣服剥了,只见他的白里衣已经被血染的没有一丝白,他让哑姑娘把头转过去,再去弄一盆温水来,而后动作小心地把里衣脱了,看到身上四处都是剑伤,还有各处不知道是被什么伤的的地方,身上倒是与寻常男子无异,只是身后那条尾巴实在是奇怪。
清理了伤口之后,该上药的地方上药,绑了纱布,告诉了哑姑娘应该给他抓什么药后,临走时再三叮嘱了她,要是这个妖精醒了或是有什么不对的举动,一定要找村里人。
哑姑娘点了点头。送走了帮忙的人后,她出门去集市里抓了不少药,随后不敢多停留片刻,便赶回来熬药。
蝙蝠鼠北泉本来昏迷着,身上各处的痛让他清醒了几分,意识朦胧间,只听到屋外传来听上去有些急切的呜呜呀呀的声音,而后又被身下火辣辣的痛感折磨的再次昏迷。
再有意识的时候,感觉到唇边好像有温热的水靠近,可是弥漫着奇怪的香气,他感到勺子伸进嘴里,随后他尝到一嘴的苦味,猛然发觉,有人在照顾他!
只是眼皮感觉沉的睁不开,想说话也发不出声音,浑身都是瘫软无力,偏偏身上的疼痛感比昏迷前减轻了不少。
连着一整个冬天,村子里的人都说,她捡回来了一个妖怪,那段时日粮食本就有限,山里寒冬凛冽,家里又养着一个病人,还要买外敷和内服的药,日子过得相当艰难。
那个好心的姑娘把他带回家悉心照料。北泉醒来时,已经是三日后,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身上是寻常布做的棉被,他看到有一个小脑袋伏在自己膝上,他想起自己昏迷前。
那姑娘用纸上的字,告诉他,自己叫哑巴,因为生下来就是哑巴,所以大家都叫她哑巴。
北泉听到这里摇了摇头,皱着眉,从她手里拿过了墨笔,纸上随即出现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云梓。
然后他学着她,打着连他自己似懂非懂的手势告诉她,以后你别叫哑巴,就叫我给你写的这个名字。
她父亲是人牙子,和另一个同伙有一年从远方拐了一个农户家的姑娘没有卖掉,自己锁在了家里,没有办法逃跑,还总是挨打,不久后那姑娘怀孕生下了云梓。
那人一看是个丫头,十分扫兴,再长大些发现是个哑巴,加上当时自己那个同伙极有可能也欺负过云梓她娘,心里有些打鼓,因此对她们母女更加不好,觉得晦气极了。
于是给云梓连名字都没起,高兴了喊两声女儿,不高兴的时候就喊她杂种。
云梓只记得,幼年的时候,父亲整日都在家里,脾气很坏,醉了酒总是对母亲非打即骂,有时候滚烫的水壶扔过去,母亲身上烫伤一大片,却还是默不作声,眼泪无声的滚落,而这种时候母亲还是会用严厉的眼神示意她快躲起来,
如果来不及躲,父亲动手的时候,母亲会死命的搂着她护着。印象中那个她叫爹的男人总是一边指着自己,一边嘴里说着,不知道你是谁的杂种的这种话,
那时母亲对她很好,春日里会去给她编花环戴在头上,说我的女儿是世上最好看的姑娘,还经常会抱着她坐在门外晒太阳,有时拿着木棍在地上写字,教给她认字。云梓认识的那些为数不多的字,大多都是母亲教她的。
她后来长大了,总是更喜欢那些识字会写字的人。总是有莫名的信任感,觉得他们认识字的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尤其是不会满嘴恶言恶语,不会伤害别人。
可是有一天,父亲又是喝醉了酒,可是好像难得的没有疯了一样的辱骂自己和母亲,而是安静的躺在床上睡觉,母亲让她去邻居家待一会,不久后家里的屋子就着火了。
村里人赶来救火的时候才发现,门窗都被从里面锁住了,素日里家里总是有人在,所以几乎是没有锁。于是云梓的娘弄了迷药,用喝剩下的酒还有火芯跟那个畜生同归于尽,云梓茫然的看着烧起来的大火,眼泪流了许久。
虽然从前她的父亲对她们母女很不好,可是好在村子里的叔伯婶婶对她很关心,邻居家的大娘在母亲还在的时候就对云梓很好,时常给云梓的母亲打趣,说自己要是有一个女儿就好了。
父母不在后,村里人还会给她饭吃,给她衣服穿,冬天的时候,没有炭火,村里的人还会收留她在家里住一段时日。
云梓时常在北泉起初昏迷的时候看着他的侧颜,心道他长得可真好看啊,这么想的时候,她忍不住脸红了起来,急忙转过头起身去忙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