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天遥用膳过后,慢慢踱步走回卧房。待他准备走到之时,突然停了脚步,他觉得,他的房内有人,而且是个陌生人。
“谁?”
并没有人回应,但是段天遥深信自己的直觉。
“如果不应声,我就喊人了。”
“先进来。”
段天遥挑眉,竟然是女声,且声音洋洋盈耳,让人舒心......他原本想开口问问是不是昭允,后来想想昭允应该没这么富有乐趣假装别的女人在他的房间里,还是别闹笑话了。
“我从河源来,来找你的,段公子。”
河源来?段天遥心想,这里好歹是桐谷,他一喊就能来几十号人的地方,也就不怕了。他走到房门口,轻轻推开。
屋内没亮烛火,今早支起的窗户未落下,屋外夜光淡淡地从窗户透进来,女人坐在一张椅子上,若隐若现地。
她就是段天遥的娘亲,秦澜。
“你是谁?”
“河源段氏前宗主之妻。”
段天遥一听,河源地界,没去过,于是根本没把这句话过脑子细想,道:“不认识。”
女人所坐的椅子竟可以移动,她就坐在椅子上,自己连椅子把自己移到了段天遥前方。
段天遥往后退了一步,拿起火折子要去点灯。
“我们是血缘至亲,怎么会不认识。”
段天遥刚点好烛灯,听到此话,人都僵了。血缘至亲?段天遥蹙眉,十年过去了他深信自己当初是被抛弃了,现在这个至亲出现在他面前是什么意思?
段天遥神色复杂地打量着坐在椅子上的女人,她双眸似水,似乎能看透一切,双手带着手套,一袭紫衣委地,上秀花簇暗纹。脸上不施粉黛,神情淡漠,却仍掩不住绝色容颜,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只是可惜这个女人似乎半身不能动,靠着一把能动的椅子带她移动。
段天遥深吸一口气,这女人的容颜,还有给他的感觉,确实令他熟悉。
秦澜看见段天遥打量她的目光,在看到她的腿时就停了下来,秦澜带着手套的手拍了拍椅子两边的轮子,道:“十几年前为了保命......才导致这样的。”
“......”
秦澜动了动指尖,段天遥腿关节被一股气流击中,软在了地上,秦澜推了一下椅子,靠近他,她按住段天遥的左肩,段天遥想挣扎,力气竟然不如一个女人。秦澜扯住段天遥左边衣领一拉,左边整个肩膀露了出来,然后她再把段天遥手臂一抬。
“你左手臂内侧,有一朵红色扶桑花图案,它是河源段氏的家徽,家徽扶桑花有三种颜色,红色黄色粉色,其中红色扶桑花只有宗主一脉直系亲属才有资格纹。”
段天遥被如此对待,羞得很,他撇着脸不肯看。
“要我逼你?”
段天遥气着了,他猛地瞧向秦澜,像是要把秦澜生吞活剥了一般。
秦澜冷笑,道:“我也没指望桐谷能把你培养成什么仙门名士,但你也不可如此没大没小,小辈竟是可以这样瞪着长辈吗?”
段天遥红了眼。他已经知道这个自称和他有血缘至亲的人是谁了,是他的娘亲,瞧这女人多几眼,他就想起他的童年,那位对他苛刻严厉到极致的娘亲,从未给过他一丝疼爱,冷漠无情的程度更甚昭焱对昭允。
“你,河源段氏前宗主段淳玉之妻,秦澜。”
秦澜淡漠的脸上,在段天遥提到段淳玉一名时,多了一丝柔和与痛楚。
“我,河源段氏段淳玉之子,段天遥。”
这两句话,在段天遥很小年岁时,就听秦澜日日提起,他都一点一滴记起来了。
段天遥身形一晃,眼眸终于肯看向左臂内侧。这么多年他从未察觉左臂内侧纹着一朵扶桑花图案,现在细细看去,还真是。扶桑花图案与肤色混为一体,若秦澜不提,他自己根本无法发现。
“这是段氏独有手法,红色扶桑花家徽和黄色粉色不同,红色是用自己的血液做颜料纹在身上,平时体温恒定,纹身血与表皮之间的血液温度基本一致,所以图文会很淡,淡到看不出来,只有在某些情况下才会变得明显。”
段天遥又想起了一些记忆,他知道这种纹法让人特别疼,当时把他疼的好几天都吃不下饭,睡觉时都能疼出眼泪。
“都想起来了是吗?”
段天遥点点头。
秦澜欣慰,松开了钳制住段天遥肩膀的手。
“为什么?”段天遥穿好衣服,埋头走到一边,“既然把我抛弃,这个时候出现,是为了什么?”
“娘哪里是真的要把你抛弃,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让你在那个恶人面前长大,日后让他知道,是他教养了自己的仇人,这种感觉你懂不懂?十分畅快!”
“不懂!”
“有些责任逃不了,有些仇必须报。”秦澜对段天遥从不心软,这个儿子出生在家族灭亡之时,他所承担的义务只有报仇和复兴家族。
“仇......”
“你身负血海深仇,你的父亲,你的亲人,段氏门生,都死于一人之手。”
“莫非是......”
“桐谷师尊,昭焱。”秦澜是第一次在段天遥面前说出仇家,以前怕段天遥太小说漏嘴,一直没提起过。
段天遥笑,生恩和养恩的较量吗?
“段宗主,请受我一拜!”
秦澜上半身一动,整个人从椅子上摔落到地上,她双手撑起自己,勉强做了一个跪拜的姿势。
段天遥面目扭曲地看着地上的女人,他有些于心不忍,但是他讨厌,讨厌秦澜带给他这种胁迫感。
秦澜双手呈递送的姿势,手掌微张,一把剑出现在她手上。
“段宗主,请接剑!”
“非要如此......”
“你没有选择。”
秦澜拔剑出销,剑身修长,呈柳叶状,末端聚锋。她把剑稍一侧,剑脊左侧刻有两字,清晰可辨。
段天遥望了眼剑脊上‘乘风’二字,不知为何心有一震,单手接过剑,另一只手把秦澜抬回椅子上。
“这把剑,是你爹的,它受你爹最后使命,剑灵未泯,这些年护在我身,它以后也会护你一生平安。剑灵比你灵力还强,以你现在的灵力,最好不要多持。”
段天遥不肯多听。
“秦夫人,夜深了。”
段天遥这是送客的意思。
秦澜听到自己儿子喊她一声“秦夫人”,心中隐隐不满,心中忽地想起一事,想反击段天遥一道。
“她是你仇家的女儿。”
段天遥心中陡然一寒,不假思索道:“不关她的事!”
“像个奴隶一样给她做事你很开心吗?给你一个礼物你就激动成什么样了?假如日后她拿起一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你是不是还要脖子一动找死呢?”
“秦夫人知道三不问吗?”
秦澜还没来得及表态,就被段天遥打断了。
“想来您也是不知的,若知道,就不会如此多事。我可以告诉你,三不问,不问人从何处来,不问往事因何起,不问情付有所求。”
“痴人一个!”
秦澜神情冷漠地摇了摇头,便没进了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