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错穿女身
百里觎早就知道,溯魂珠存在不可掌控的问题,但他既然敢用,自是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毕竟他想着再坏能坏到哪儿去呢?最多也就是传送错时间,或是给他找了个不甚如意的宿体,再不济干脆魂飞魄散,这又能有什么大不了。
但他万万没想到,一觉醒来睁开眼,自己竟然变成了个女人。
当然这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他又回到了自己少年时期的无妄派,还要毫无准备的直接面对同样处于年少时期的云煜。
是了,即便是魇魔之体直属天帝,可百里觎毕竟不属于人界,所以他在人间行事,也需要一个躯体来躲避天道法则的禁锢,而那个躯体从婴儿时期,便长在无妄,身为无妄二弟子,一直和云煜睡一个弟子房。
他偏头斜睨了一眼站在床边之人,一声“大师兄”梗在喉头良久,辗转数次都无法顺利唤出,想干脆直呼其名又觉得此时不合时宜,最后只能将目光重新移回到自己新身体的手上,坐在床上百无聊赖的盘腿抠起了手指头。
云煜此时身着藏青色清宗弟子校服,长发半束于头顶,脸上还带着少时的神采飞扬,正抱臂略有所思的看着他,垂眸片刻后,嘴角勾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来。
“江师妹,你那晚在拥月崖上,究竟是看到了什么才吓晕的晕了过去。”
“啊?”
百里觎下意识抬头应了一声,目光与云煜直直撞上,仓皇之际稍做躲闪,刚想随口扯个谎,说什么也没看到,却又想到眼前这人,此刻并不是后来继承无妄掌门之位、声色内敛的那个陌路人,而是未经磨砺之时、年少气盛的云煜。
要是让他看出什么蹊跷的话,必然会打破沙锅问到底,只是自己现在这副身子骨,明显是打不过跑不掉的,那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唯一的下场大概就是会被他……弄死?
能怎么办,实在不行,那就先装个傻吧。
百里觎翻了个白眼儿佯装回忆,须臾之后又试探着回问道。
“大师兄说的那晚是……哪晚?”
“江师妹昏迷多日,看样子怕不是有些糊涂,纯宗里的医书把你脑子读傻了?”
云煜边说边俯身掸了掸百里觎所在床榻的床沿,而后转身一屁股坐了下来,似乎完全忘了床上之人是个年华正好的姑娘,而男女有别,他本该忌讳着些。
百里觎有些迷茫,他现在看不到自己的样子,更何况无妄门下清、纯两宗并不勤于来往,故此实在不知道云煜口中所唤的江师妹,究竟是哪个师妹……自己现在是占了谁的身子他都不甚了解,又怎么去回答他所问的那晚?
以前门下有哪个师妹和云煜走的特别近么?实在没什么印象啊,就他那脾气,哪个师妹会跟他去拥月崖上观星赏月听风?
“我大概是还没睡醒,要不大师兄容我再睡一会儿,或许还能想起来也未可知。”
百里觎现在迫切需要独处,这里对他来说既熟悉至极又陌生之至,他必须安静下来尽快适应,以免被别人看出破绽,因此实在没精力和心情去和云煜周旋,语气中也就便不免透露出敷衍不耐。
云煜回过首来眉头微蹙,看着百里觎眸色稍暗,观察许久后突然俯身凑了过来,他下意识伸手一拳就怼了过去,正抵在人肩窝处。
这一拳过去之后对方是什么感觉,百里觎不太清楚,他只觉得就算非得是个无妄的女人身子,好歹给他找一个清宗的武修,纯宗师妹们一个个细皮嫩肉的,一拳怼完他现在真的很手疼。
“你靠的这么近干什么?我并不想通过你的口气得知你刚才吃的什么饭菜。”
两人之间距离近到几乎鼻息相闻,要不是云煜眼神冰冷,百里觎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夺了他相好的身子,他这会儿俯身探头的是打算来耳鬓厮磨。
“江绾,你最好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然就算你一直装疯卖傻也没用。”
百里觎听到“江绾”这两个字的一瞬间,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离谱到这个名字一被云煜唤出口,他就感觉一道晴天霹雳突然落了下来,好巧不巧的直接击中自己的天灵盖儿,劈的他几乎魂飞魄散,平时极其灵活的脑子,这会儿竟只能想到“完了”两字。
现在的这个身子,竟是纯宗那个胆子小到看人都不敢用正眼,说话声音像蚊子似的江绾?
也不知道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还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百里觎幽幽的叹了口气,心里想着现在及时亡羊补牢的话,应该还不算太迟?
“大师兄,我真的不知道你说的……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就是想再睡一会儿。”
他一边想着,一边暗搓搓的把怼在云煜身上的拳头缩了回来,双手牢牢裹紧小被子,并尽量摆出一副低眉顺眼、垂泪欲泣的样儿来,不过还好百里觎看不到自己什么表情,如果看得见的话,他就会发现他的脸上其实一点儿也不我见犹怜,反而五官狰狞纠结,好像中风抽筋。
云煜见状眉头一皱,总感觉事情似乎并不简单,眼前这人总感觉和以前有些不同,可一时半会儿又实在说不上到底是哪里不一样,最后也只能将眼前之人归结为脑子当真有病,便颇为嫌弃的直腰起身,动作流畅的堪称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那江师妹暂且好好歇着,等你脑子清楚了,我再来好好看看你。”
百里觎偷瞄着云煜的背影,一直目送他出了房门,待确定人已经走远之后,便麻溜儿掀开被子,从床上窜下地,趿拉着鞋想去找个什么地方能看清自己的样貌。
“呵……还真是江绾。”
百里觎从梳妆台上拿起铜镜,镜中映出一张女子巴掌大的脸,面色苍白如纸,弯眉明眸、神情淡漠,他端详了许久,发现其实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女子的样貌,之前二人虽有过面缘,可从未仔细打量过。
现在真看进眼里,只觉得长相虽然清寡,却也算的上是个美人儿了。
百里觎轻笑一声,颇为无奈的将镜子重新置回台上,心想这江绾虽与他同属无妄,可却真不算熟悉,要想模仿的天衣无缝,还是有些难度的,不过好在这人的确很不起眼,只要自己谨言慎行,总不会漏出什么大的纰漏,待过些日子偷偷溜出派去,也就万事大吉了。
他想是这么想的,也确实是这么做的,由于江绾不只在整个门派之中存在感薄弱,甚至在纯宗本宗之内也几乎无人问津,所以百里觎接下来的日子过的很是舒坦,只要见人就躲,就根本不需要担心自己会露馅儿。
就在他琢磨着该怎么找一个合适的借口,好穿过山门结界遛下山去之时,现成的理由就送上门来了……纯宗的大师姐云雁时在他翘着二郎腿倚着门框嗑瓜子儿的时候突然灵蝶传讯,要他一起下山去,据说是采办一些门中弟子所需的日常用品。
虽然纳闷儿她为什么会找上江绾这么个肩不能抬、手不能提的主儿,但百里觎还是义无反顾的去了。
两人从山上到山下,再从采办开始到采办结束,一个字也没有说过,甚至眼神的交流都没有,百里觎本以为,这么简单就可以一直顺利到他逃之夭夭。
“江绾,你那晚在拥月崖,究竟看到了什么?”
他闭上眼抬手,不轻不重的拍了下脑门儿,心想就这一个问题到底要换多少个人来盘问她?
“师姐,这话打我睁眼的那天,大师兄就已经问过了,我是真的不记得了,就算看到了什么,我也已经忘的一干二净了……诶!前面有家酒楼,正好我肚子饿了。”
百里觎看着云雁时那不甘罢休的架势,赶忙赔笑着错开眼,大踏步向酒楼走去,一点儿再次发问的机会也不留给她,边走还边想这山也下了,东西也陪她买够了,就算一会儿自己借口去茅房尿遁逃走,她也不能说自己不地道吧?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酒楼,许是正逢晌午的原由,大厅里已是坐满了客人,百里觎打眼儿一扫,便眼尖的发现了几个身着堙邪宗宗服的剑修,于是慢下脚步,等云雁时跟上来之后悄悄凑头过去,下颌微扬示意她看向角落里那几人。
“师姐,你看。”
堙邪宗以诛邪除妖为宗旨,门规向来森严,且修炼功法极其特殊,因而大多数时间都刻意远离人烟,除非途径之处有大妖出没,否则他们是绝不会青天白日就在闹区现身的。
此处是无妄派山门下的镇子,即使有妖物邪祟,也用不着别的宗派帮忙治理,他们这光天化日的出来,是在警告谁别同他们抢猎物不成?
“不关你我的事,他们喜欢在咱们的地界帮忙打扫妖物的话,那就由他们去吧,我想大师兄必会乐的清净。”
听到云雁时的话,百里觎又想了想云煜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性子,随即扬了扬眉,对她的话表示不置可否,于是再没多说,径直跟着店小二到二楼寻了个靠围栏的开阔处落座。
原本一切都可以进展的很顺利,他只需要等点完菜随便吃个几口,然后跟云雁时说想去茅厕,便可以顺利的溜之大吉,江绾这个人在派中本就是可有可无,就算跑了云煜最多也就是派几个弟子意思着找找,找不到也就罢了,百里觎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会逃不掉。
或许不起眼儿又没人重视,便是这副身子能带给他唯一的好处了。
“听说前些日子,无妄派的二弟子百里觎失踪了?”
人总是对自己的名字尤其敏感,故而这地方虽嘈杂的很,可百里觎还是十分耳尖的听见了。
“嘘,没看见刚才进来两个无妄的弟子么,我们此行还有要事,别在人家的地界里让人家抓到短处,无妄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门派。”
“两个纯派给人治病的医修罢了,最多会吹个笛子,耳朵能有多灵?再说这儿乱七八糟的,怎么可能听的到。”
“还是小心为妙,尽量少说些和此行无关的话。”
“嗨,这又不是什么说不得的秘密,别的门派都笑个够了,咱们有什么说不得的?百里觎确实就是个废柴,还自不量力的企图和云煜争下任掌门之位,结果失败了一时想不开,这不前阵子就在拥月崖跳崖自尽了,听说到现在生死未卜啊。”
百里觎终于明白云煜和云雁时追问的那一晚,究竟是哪一晚……那晚,云煜就是在拥月崖顶,一掌把他打下了悬崖。
他竖起耳朵听着楼下的闲言碎语,心中毫无波动,甚至有些想笑,过了一会儿才悠悠的叹了口气,瞟了一眼对面托着腮仍在等菜上桌的云雁时,心想还好她们这菜上的慢,不然又要多浪费钱财。
百里觎单指敲了敲桌面儿,故意弄出了点儿动静,吸引云雁时朝他看过来。
“诶,师姐你把胳膊暂且从桌子上抬一抬呗,我想把它挪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