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屋顶对谈
回到客栈以后,云煜未留只言便又离开了房间,百里觎一时也没去管他,直接躺在床上合衣休息了,然则夜半醒来仍不见他回来,出于为安全考虑,她还是得起身开门出去找找,可楼上楼下转了半天也没见他踪影,最后还是依靠从前对云煜的了解,抱着侥幸心理从客栈顶层的楼梯推开天窗,爬到屋顶上才寻到了他。
云煜从来都喜欢高的地方,不知是不是因为空气格外清新。
“半夜三更的,不去睡觉在这儿坐着干什么呢?”
云煜听到身后有声响,回头一看,见是百里觎,便又冷着眉目把头转了过去。
“总归我又不跟你睡,你管我几时睡?”
生气了?有心事?都不像啊……还是他真没试过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只是百里觎如今一女身都不计较,云煜一个大男人在扭捏什么劲儿,大不了就把她丢到地上去打地铺么,这有什么打紧的。
“实在不行你就再开一间,这客栈里总不至于没空房了吧?”
“没带钱,穷。”
月笼瓦檐、如雪如霜,在如此月色如此夜之下,百里觎干脆利落的爬上屋顶与云煜一起坐在屋脊上,仰看悬天星河。
“我头一次见有人把穷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的。”
“没钱,能怪我么。”
仔细想来,无妄从上到下确实没发工钱这一说,主要是一群修仙之人鲜少下山,这等俗物实在用不太上,唯一和银钱打交道的机会,就是弟子下山采办日常用品,而这种事云煜从来都不干,这么一看他简直就像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小姐,现在身上能带着点儿钱就已是万幸了。
“这……确实也不太好怪你。”
“那我有什么不能理直气壮的?”
“您说的在理,更何况我比你还穷呢,这么看来我也没资格说你。”
“你知道就好。”
夜风袭来,百里觎抱着肩膀缩起身子,考虑一会儿要不要去敲叁儿的房门。
“你在莳花阁都打听到什么了,说来听听?”
“这城中记忆长久之人,都是城民口中所谓没有疯病的,一旦发过疯,再清醒过来的就会丧失之前的所有记忆。”
对比他们这种清醒之人,城民才是受到了迷惑的部分,那么这就和百里觎之前的设想一样,中间是有人清醒过的,只是所言所行皆不合城中人理念,便一概被视为患了疯病。
她捋清思路后,开始结合云煜带来的消息,与他交流起自己的猜想心得。
“他们说的疯,应该就是其中一部分人恢复正常了,那些人既然想起了城外的生活,就肯定不会甘于被困于此,但铃音致幻是无规律的不间断,所以就算清醒过,也不一定能一直保持清醒。”
云煜点头表示赞同,漫不经心的回道
“城中之人一旦被察觉出有反常行为,就会被洗掉之前的所有记忆,重新来过。”
百里觎觉得这种做法无异于把人当做提线木偶,所有城中人都不过是在按照提线人心里所想情节,按部就班的过活罢了,无论在这城里、还是在六界中,从来清醒从来都是病……众人皆酣睡,怎容你独醒。
说到底,也不过是为了让人一直蒙昧下去,方便操控罢了。
“这器灵玩儿心还挺大的,搞的幺蛾子满新奇的么。”
“她怎么别出心裁我不感兴趣,只是我心中还有疑惑,需见了那器灵才能解开。”
“你是想个法子引她出来,还是主动进宫去?”
“我不仅要见她,也看看这灵城的前朝帝王,究竟是她随便找来的冒牌货,还是……”
云煜这个人总是这样,喜欢把话说一半留一半,而百里觎偏又好奇心重的忍不住要去追问。
“还是什么?”
一问不答,她便知道云煜不是故意要吊她的胃口,只是现在还不是说的时侯,于是换了个问题继续道
“一定要去么?”
“嗯,非去不可。”
夜风掠过耳畔,除了随风送花草清香外,又带来了毫无规矩可寻的铃音,云煜侧眼见百里觎毫无防范动作,蹙着眉头伸手再次替她挡住了耳朵。
“其实拥月崖的那晚,我都看到了。”
铃声渐息后,百里觎鬼使神差的说了这么一句,她其实完全可以一直假装忘记了,想来云煜也不会再问,但她还是不合时宜的说了出来。
“你和我既然同在崖顶,必定是会目睹一切的,我知道你所说的不记得,都是搪塞我的话。”
云煜的回答是出乎她预料的冷静,全然不似当时逼问她时那般沉不住气,百里觎后仰着把脑袋从他双手间移开,叹息道
“其实我说的不记得,也是真假掺半,有一半我是真的不记得了。”
云煜收回手,十指交叉着将胳膊搭在叉开的双膝上,向来挺直的腰背终于放松的略躬下去。
“是么?那你到底是哪一半不记得了。”
“就你把二师兄丢下崖去,然后一脸凶神恶煞的冲我走过来……从这儿开始,我就不记得了。”
他侧眼过来看着百里觎,嗤笑一声道
“你都被雷给劈晕了,还能记得什么。”
“……雷?”
百里觎明明记得那一夜天气晴朗、月朗星稀,怎么会突然毫无预兆的就晴天霹雳?
“你不必这么诧异的看着我,就是雷,连下了三道,当时都给你都劈冒烟儿了,一般人早在第一道下来后就该被劈的尸骨无存了。”
话到此处,云煜又将头转了过去,像是一眼都不愿意多看她,停顿片刻后才继续说道
“至于你怎么没被劈成灰,大概是老天爷也不愿意收吧,我将你拎回去缓了几天竟没什么大碍,虽然脑子看上去不大好了,但似乎还能凑合活。”
百里觎对他的话半信半疑,现在她倒不是觉得云煜会扯谎来诓她,而是对自己的肉身极其不自信……体弱多病又废柴,别说天雷了,一阵风吹过来她都有点儿冷的慌。
“说我脑子不大好,就像你以前很是注意我一样。”
她只不过喃喃自语的一声嘟囔,云煜竟也很给面子的做了回复……如果不是当初她和云煜每次夜间谈话后她多半都要挨揍的话,百里觎真的要认为夜晚是一个令人敞开心扉的好时候了。
“即便我再不注意你,也知道纯宗没有哪个弟子会把随身的笛子扔在一边不带出来的。”
纯宗不擅打斗、不习术法,唯一能算上防身之法的,便是她们主习各类魂曲,可治病救人,也可催眠他人,听说从前有个纯宗弟子以迷魂曲变调,造下大范围杀孽,但听说总归是听说,百里觎终究无法确定它的真实性。
“我不带着它,对所有人都是一件幸事。”
那笛子百里觎只要拿在手里,一天到晚没事儿就想吹,关键是吹到后来她自己都受不了了,实在是太难听,别人吹的是天籁之音,她吹怕是要天打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