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末迷迷糊糊,听见师尊的话,然后也没有任何的防备,又继续的睡了过去。
元念不曾离开月末的厢房,他身为师尊,待在弟子的厢房内,于礼不合。
月末的睡颜恬静,看起来十分乖顺。
没人知道月末这一路走来,有多难。
元念想起童宁,自己的师兄,那个喜欢穿着黑衣的师兄,比自己大五岁,比自己通世俗,在元念还是十岁的时候,童宁已经知道情爱为何物。
他们的师尊,是一个——温柔的女子。
元念时常看见课上,童宁痴痴地望着师尊。
他初时并不知道这就是情爱。只知道,童宁时常领着自己偷偷下凡,童宁爱给他买冰糖葫芦,他并不喜欢。但童宁总是喜欢给他买,还言之凿凿的说,小孩子都喜欢吃冰糖葫芦。
童宁也喜欢带着他爬树抓小鸟,下水捉小鱼,经常搞的一身脏兮兮的。阙竹这个时候总喜欢跟师尊告状,然后同自己说不要和童宁走的太近。
后来,他也长大了。渐通人事。
童宁已二十。
元念偶然之间,看见童宁在师尊的寝宫内。
童宁衣衫不整,跪在师尊的足下。
师尊的眼眶泛红。
元念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直觉告诉他,不能再看下去。
于是,元念离开了师尊的寝宫,至此之后,他将这一事压在心底。
童宁也不再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俊郎少年郎,他长发垂落,变得沉郁起来,眉眼都带上了一股浓浓的厌气。
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将师尊的话奉为圭臬的云念山首徒,他开始一步步退出了他们师徒。
直至——
元念十七岁那年,下山弑妖那次。
童宁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
一只修长的手,狠狠地扼住一个凡人的喉,一点一点,像是极其享受这种凌虐的快感。
将这个无辜凡人,杀死在他们面前。
那一刹。
元念望见师尊的眸。
师尊闭上了眼。
这个逍遥肆意的云念山首徒,彻底地叛出了师门。
此时,引起了轩然大波,所有弟子、凡人,为之骇然。
童宁也放出狂言,与云念山割裂,从此以后,再无相干!
云念山诸位尊者震怒,童宁此举撼动师门威严,私自杀死凡人,种种罪名,尊者联合上书师尊,要将童宁这叛徒缉拿。
童宁不敌众尊者,终是被缉拿归案。
身为掌门的师尊,亦是再次望见自己收的第一个弟子。
故人相见,不复从前,判若两人。
师尊一向性情柔和。
那是元念第一次见师尊动怒,却不似动怒,而似失望、心痛后的生气。
师尊下了法旨,命:童宁发配荒原,受黄沙肆虐之苦,不改其心,不复得见。
童宁乖顺的异常。
此后数年,不曾有异常。
此后,师尊不再担任掌门一职。
而是将,掌门一职,交给年龄最小的元念。
几位掌门弟子当中,童宁与他的交情最深。可他却是最是无情,从始至终,如同一位局外人,冷淡的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看着自己的大师兄,沉陷、沉迷、沦落,着魔……一步步走向毁灭。
戚代曾笑说:“师弟,没想到,我们几个人当中,你年纪最小,性情最是剔透清凉,竟然是最适合掌门的人。”
她说:“是了,只有像你这样,才能当的了一个好掌门。”
好掌门,如何算得上好掌门?
师尊那般算不算的?
师尊自童宁发配荒原日,将掌门之位传于他后,便独自下了云念山。
他待一切处理好后,也下山去看望过师尊。
师尊一袭黑衣,长发也不曾挽,柔顺的垂在身侧,眸子沉静。
她住在童宁下山后常住的一处院落。
这处院落,是童宁上山前的私产,一直屯放着童宁的私人物品。
他在这处院子内,望见上千幅画,画上人物各态不同,有喜有怒有嗔,神态不一,眼角眉梢,处处留情。
唯一相同的便是,这些画中的女子,便是云念山上那个高不可攀的师尊。
元念不曾知他们间的情。
只知,师尊在他去拜见的第七日。
自尽在这处院落。
童宁并不知。
童宁数年后杀至云念山上,妄图见师尊一面,最终埋骨云念山后山。
临死前还侥幸地想,至少生不能同寝,死亦能同穴。
可童宁从来不知。
也不曾回到当初这一处院落,去看看那千幅画像下的批注,去看一看那树梅花下的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