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末嘴角抽了抽。略有些无语的看着面前的这个人。
废话还真的是多。比她还要多。
然而此人还似乎没有发觉,笑眯眯的看着元念。
显然,他对元念的兴趣比月末大的多。
可月末却不敢再轻举妄动,扰乱师尊的计划。
那人笑说:“既然你不先开始,那我就先开始咯?”
说完。
月末就感到眼前一片白芒!
她怔然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师尊动手的模样。
长剑离鞘,幻化出来的时候,是一片雪花的模样,直直的刺入那人。
不拖泥带水,简洁迅速。
师尊的作风。
那人被逼的后退了三步,身上的金色的龙气逐渐开始沸腾。
可长剑那银色的光却愈来愈盛,刺的那条金龙不断的挣扎。
那人再后退了三步。
元念依旧站在树干上,单手运剑,眉眼间,依旧是沉静如水,不见波澜。
丝毫不见吃力。
这是月末第一次,也是最让她震撼的一次,她真正的见识到师尊平静面容下,蕴含着如何深且庞大的实力!
那一条金龙逐渐还是不挣扎了,一副垂死的模样,银色的剑声依旧向下狠狠刺入。
那人咳嗽一声,月末隐隐看出面具外渗出的黑色液体。
那人迅速腾出自己的左手,再次祭出一条纯金色的金龙。
又来一条!
月末皱眉。
可这一条却不是用来跟云念拼命的。
这条金龙从他的右肩部挥出。
那人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撤向大树下那个唤作阿梦的地方去。
金龙在那人靠近女人的瞬间。
立即粉碎!
月末却早早有所准备。
当即伸手探向自己的左臂。
那里有一个结界的开关。
结界瞬间开启!
那人在那一瞬间,猛然的被隔出大树下的地区。
那人愣了一刹那,转瞬脚尖点地,高高悬起。
声音里出现咬牙切齿的情绪:“好吧,我承认,我现在因为没能进到云念山有点后悔。”
元念依旧没有讲话。
而那人的身后却也升起一层厚厚的结界。
月末勾起唇。
那人笑说:“原来我是只鳖。”
那人声音开始有些嘶哑,“太讨厌了,我真讨厌这种被拿捏的感觉。”
说完,他又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惋惜的回忆着当初:“要知道,上一次被拿捏的时候,还是一千年以前,慕天盛当丞相的那会。”
慕天盛三个字从此人的口中吐出。
原本自顾自在大树下数头发的女人,忽然一愣。
那人又自顾自惋惜的说:“也不知道,那慕天盛转世投胎到第几世了……还蛮想念的。”
女人的眸子开始出现波澜。
元念不喜聒噪。
那人刚要继续说,顿时发现嘴巴被封住了。
他顿时就愣住了。
元念自树干上下来。
给月末一个眼神。
月末大抵明白。
她立即加固了那女人的结界。
谨慎的防范住这女人临时叛变。
可月末却低估了这女人千年来积攒的实力。
下一瞬,不仅是锁妖绳断裂,还有结界也立即因为这女人的疯狂而撕裂开了一个口子。
月末的瞳孔瞬间放大!
她立即召唤刺空剑,将剑脱手送出!
直直的像女人刺去。
她本意无意杀死女人,只是想起震慑的作用。
可这个女人却不管不顾的往前冲,逼的月末只能一步步的往后撤。
她头皮发麻,打算送出另一条锁妖绳。
却发现——
这女人在撞到自己面前时,倏然,看见月末胸前的玉佩。
女人停止了动作,一双漂亮的眼瞳里,摇摇晃晃的淌下一行清泪。
那男人正打算再强调一下事情。
无奈的是嘴巴被封住了。
女人闭上了眼睛。
月末悄悄的抬起手,正打算对着女人再次释放出锁妖绳。
可女人却好似改变了方向,将自己的法力,刺入了那人的体内。
那人来不及躲闪,眼睁睁的看着那一股法力就要冲进自己的体内。
女人却是怔然一松。
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可法力已然脱身,还是倾尽全力的一道。
那人闷声哼了一声,似乎是非常不可置信。
嗓子骤然揭开了封印。
那人脸上的面具寸寸碎裂掉落,露出一张极其年轻,但是眉眼透着狡猾的脸。
谁能想到,这张脸背后的人,是一条活了上千年的老妖怪。
那人瞪大了眼睛,低低笑了一声,“想不到,阿梦你还挺有骨气的。”
唤作阿梦的女人,肩膀剧烈的颤抖。
像是压抑着极致的痛楚。
此时终于压抑不住。
“怎么之前没想着,现在快要千年大劫,才敢对我动手呀?”
女人肩膀停住颤抖。
那人却撕裂了声音大叫道,“哈哈哈哈!阿梦,你傻不傻,我们是一命两体!我死了,你还想活着吗?哈哈哈哈哈哈!蠢到家了!”
那人说到这,又眯起眼,“是啊,不蠢,你这个女人怎么会许下那样的毒誓!”
“啧。”那人笑,“阿梦啊阿梦,你现在后悔啦?”
“晚了!”
那人狂笑,“你真的是蠢啊,哪有人拿自己的女儿作毒誓的啊!我告诉你,慕天盛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是你亲手害死的!”
月末皱眉,不由得想起天青。
胸口的玉佩又在发寒。
她也感到发寒!
怎么有人还敢重提这一件事情!
月末努力压抑住自己的怒气,可刺空剑却感受到主人的怒气,不由自主的朝着那人刺去!
那人却早就料到了这一瞬间!
将自己身上数千年的怒气在这一刻全部释放!
月末来不及防卫!
此时,一阵清凉的微风袭过,含着冰山上冷冷的雪味。
元念以法术包裹住小月末,轻轻地将月末小心翼翼的护住。
没有一丝伤害。
那人泄干净自己浑身上下的怒气,语气也再没有之前的有力,“你以为慕天盛不知道吗?”
女人抬起头。
月末发现,女人已经满脸是泪了。
此刻,女人凄凉的看着那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人的声音也嘶哑,却带着透骨的邪意,“慕天盛早就知道是你出卖了他,可他还是愚蠢的想要挽回,殊不知啊,他的枕边人,从未有过一刻,将心思放在他身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开心…”
月末不由得颤声问出,“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天青的父亲?”
那人瞟了一眼月末,似乎是大局已定,他正在复述着自己一生做下最让他得意的事情,“因为,慕天盛夺了原本属于我的位子!如果没有他,当年殿试得状元的便不是他!”
“没有他之前,最有望拿下这个状元郎的是我!”
“可他出现后,全京城的目光都看向他!什么,百年再难出一个慕天盛!笑话!明明在这之前,这句话是形容我的!”
“为什么偏偏慕天盛出现,任何东西都倾斜向了他!”那人笑说,然后侧过头看着那个叫做阿梦的女人,“包括你。”
“还说什么,一生非我不嫁。”那人用力的笑,“真是可笑。”
那人道,“罢了,现在已经过去了。反正最后,慕天盛的头颅骨,还不是被我用来盛酒?所以说啊……”
他的啊字飘荡在空中,还不曾说完。
元念已先一步断了他再说话的机会。
唤作阿梦的女人不断的低声呜咽。
像一头可怜兮兮、失去尊严的小兽。
恍然不见国母的威严与威风尊贵。
月末闭上眼睛,不愿意看这残忍的一幕。
可她又想起天青。
那么残忍的过了一千年。
天青又有多么无辜。
那个女人呜咽了一会,最后,用尽全身的力气攀爬到元念和月末的脚边。
她已经快死了。
她和那个人一命两体。
“仙师——”她吐字尚还算清晰,她跪在月末和元念的面前,埋下身去,磕了两个重重的响头,“我……苟活世上千年……”
断断续续的声音,“我想……再见他一面。”
月末哽住,她握着胸前的玉佩,“天青,和天青父亲,已经死了。你见不到了。”
女人不住的摇头,然后落下眼泪。
眼泪由清至红。
叫人心哀。
“不是的……”她用尽全身的力气说,“我知道,我知道……天盛已经死了……我只是,想要看一看,他的转世。”
“从前……是我没本事,是我……愚蠢。我见不到他,我怕……我再不见他一面,我就再也没有……机会啦。”
女人说完,胸腔就开始用力的咳嗽。
咳出一大片一大片的血。
染红了女人的半张脸,以及面前的土地。
不等,月末和元念作出反应。
胸前的这一枚玉佩却已经开始发热发烫。
月末握着玉佩,知道这是天青想要说话。
她也不由得想要落泪。
月末只好摘下玉佩,一步一步,走向那个女人。
月末说:“这个是天青,魂飞魄散前,留的最后一点残念。”
女人身体一颤。
她向前一扑,握住了那个玉佩。
女人的双手沾满血污。
她颤抖的摸着玉佩。
如同千年前。
她如此温柔的抚摸着女儿的额头。
“阿青——”
女人又是剧烈的颤抖,身体抖成一副蚯蚓的模样。
慕天盛的话尤在耳边——“不如叫慕天青,青取自你的名,让这小孩儿长大也不忘了当初是谁,痛了三夜,才生下她。如何?”
女人恍惚之中。
玉佩开始一点点消融,逐渐出现一道幻境。
女人急切的睁开眼睛,想要看一看幻境里的内容。
幻境里,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锦衣华服,如松如玉,少年手持一把锦扇,身姿颀长,双肩宽而薄,此时歪着头,摇着锦扇,脸上带着温暖而灿烂的笑容,眼睛注视着眼前那个在他面前起舞的少女。
他们所处的正是西湖湖心亭上,少女一舞毕,冲着少年扮着鬼脸,眼里含着爱意,说:“到底跳的好不好嘛!”
锦鲤跃出湖面,阳光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少年慕天盛的笑容也傲娇:“勉强可以吧。”
“什么叫做勉强可以!”少女生气了,冲到慕天盛面前,用力的摇晃着少年,瞪着少年。
少年的表情无奈又宠溺:“好吧,是很可以。”
少女这才停止摇晃,骄傲的抬起头,眼角带笑意,“这还差不多!”
说完,她的眼睛又弯起来,然后趁着少年不注意,悄悄的踮起脚,轻轻地亲在少年的嘴唇上,然后又迅速后退,“哼,这是赏你的!”
少年愣住。
他的眉眼是极其好看的。
与此刻春意融融的景色相比,景色也失了颜色,正是一派欢乐甜蜜、柔和又美好的模样。
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心有所感,遥遥的朝着她们注视的这个角度看了一眼。
清雅俊逸的脸上洋溢着轻松愉快的表情。
与千年前截然不同。
千年前的慕天盛即使是笑,也是求之不得的不得不的温柔笑容。
却不是真正从心底感到开心的。
幻境里的女孩轻声地呼唤。
画面一转,少年低低应了一声,转身朝着女生跑去。
蓬勃的朝气与少年气。
是意气风发的样子,是再也不属于她的样子。
幻境里的画面至此开始消失。
玉佩也缓缓的失去灵性。
唤作阿梦的女子,仍是呆滞的望着幻境的方向,她死死的握住玉佩。
她闭上眼睛,嘴角溢出满足的笑容。
也好……
眼里仍然淌出血泪。
绝了声息。
她很满意。
死又何妨。
死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