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真是说来也奇怪,这山间是下界和凡界的必经之路,怎想得到两人在这里等到夕阳露头还没见到一个人影,少年从中午被劫持到现在,伤口隐约泛出紫红色,还有溃烂的迹象,长秋雁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少年脖子上的抓痕可能在发痒,长秋雁偏头,总是看到少年在抓挠伤口,弄得周围一片都红肿不堪,像是被野兽撕裂的伤口一般。
然而长秋雁只能看着,因为他现在正在强行封制灵力之后的虚弱期,全身强劲的灵力突然阻塞,身体承受不住灵力的涨涌,在他身体的灵脉中膨胀,撑得他浑身酸软,身上各处此起彼伏的钝痛,仿佛有人拿着锥子在他身体里拼命捶打,想冲出他肌肉骨骼的束缚。
长秋雁头一回知道,封制灵力原来是这么疼,疼到他意识开始涣散,眼前黑漆漆,思绪乱飘,脑子里奇奇怪怪的想法到处乱飘。
——啧,宗南华这家伙,我都消失多久了,他居然还没来找我。
——他是不是在忙,早上例会大堆的事还没做。
——淮憬这奸商老鬼也是真够狠,这么个破差事还得扔给我。
——疼,早知道刚才下手就该轻点。
不知道过了多久,长秋雁疼的出了一身汗,才隐隐约约想起来:封禁法力很久是上一代神君定下的天界酷刑之一,当时的长秋雁只听说过被封制灵力的人会尝试到锥心刻骨之痛,因此常被用来惩治那些反叛之徒,或者道德沦丧,罪大恶极的修士,长秋雁刚刚飞升上界的时候,跟着江思悼去下界巡查,恰好遇到有一修士被屠满门,浑身是血来上界向他们求救。
两人追查了半月,方才得知是一上界的除籍神官被贬下界,重新飞升,心生不满,便将这一届中能力比较突出的修士都打压一遭。
江思悼当机立断把那个修士带回天牢审讯,然后,长秋雁第一次看到一个被打断灵脉,强行封制灵力的修士,在地上疼到尖叫打滚,用指甲把脸撕破,蛮力拍打自己的胸口,一口一口的血喷洒在地面上,最后痛苦到伸手掐断了自己的喉管。
长秋雁浑身打了个寒战,睁开眼才觉得一片漆黑,不由得有些警惕,以为是打断灵脉的后遗症,摸着地缓缓坐起来,挪动后退,靠上一片墙壁,顺着墙壁眯起眼睛仔细张望一番,最后才得出结论:自己现在身处一个潮湿阴冷又极其深邃,看不到光线的洞穴之中,并且,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正有一个不知是人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窸窸窣窣地向他这边摸索过来。
长秋雁浑身紧绷,此刻的他,连遇到一只野狼都是极其致命的危险,他小心地,贴着墙壁,向声音传来的反方向挪,不过他还没挪出十步远的距离,手就先摸上一个类似人脸的东西,长秋雁借力直接翻身爬起来,步伐交错间,听见方才的声音越来越近,一团火苗映着一个人的轮廓从远处而来。
火苗越来越近,长秋雁隐藏在黑暗中,大致看得清,至少来者为人,总比山间凶兽好对付些,然而那个人似乎晕头转向,举着火把在同一个地方转了好几回,然后又匆匆折回去,抱了些东西来,听声音大概是枯枝干柴之类的,于是火苗逐渐,从一簇变成一团,照亮了周围。
来人是那个清秀少年,似乎惊讶的很:“前辈,你刚刚去哪里了,我找了半天,还以为你先走了。”
长秋雁没做回答,借着火光指向角落里黑漆漆的一堆,少年好奇:“什么呀什么呀?”
随即凑过去,结果被脚下什么绊倒,看清之后又哇呀呀叫着爬起来,连着叫唤还下手极重地拍打身上,仿佛掉入泥潭浑身脏污一般。
“前辈!!”少年一惊一乍,几乎连滚带爬地闪到长秋雁背后,紧紧抓住长秋雁后腰的衣服,扯开嗓子使劲呐喊,闭上眼睛恨不得把肺都喊得咳出来。
长秋雁无奈得很,伸手替少年拍拍脊背,尽量把声音放温柔:“没事的,嗯?”
哪想那少年反应过来,片刻之后居然就好奇地蹲在小山那么贵高的尸体堆前,左右拨开,拽拽这个的袖子,翻翻那个的鞋底。
“前辈,这是那个恶鬼杀的人麽?”少年蹲在他面前,有些讶异。
“怎么可能?”这些尸体都是新近刚断了气的,大多数血都还没来得及干涸,臭烘烘就被堆在这里,那只恶鬼虽然失去神志,凶恶万分,但也不过几个时辰前刚刚从淮憬的鬼牢里拼死逃出来,短短他昏迷到现在也不过两个时辰左右,再多这么四五只恶鬼,也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杀这么多人,何况……
“你觉得那鬼会闲到把尸体大老远带回来再整整齐齐的堆到这里麽?”
左思右想,长秋雁还真想不出来谁有这么大本事,光是杀人这一点……
长秋雁蹲下,伸出二指沿着小臂摸索了一下面前就近几具尸体的脉搏,发觉这几具尸体居然都还有些修为,灵力不低,偏偏身体上伤痕几乎没有,大多是一击毙命的大创伤。
耳边少年叽叽喳喳问出一大堆问题,然而长秋雁此刻一个也回答不上来,心下有些烦杂,抬手示意少年闭嘴。
少年还有很多话没问出口,但却十分有礼貌,乖乖噤声,乖乖蹲在长秋雁身侧,过了不久,可能是刚才说话和走动带来的热劲儿过去了,少年“嘶嘶”地倒吸冷气,默默挪动,蹲到了刚刚点起的篝火前。
长秋雁盯着一堆尸体,猜测半天,始终没点头绪,注意力渐渐转到一边的少年身上,看少年一直眼巴巴望着他,想来是少年还有些不安。
长秋雁起身,走到篝火边,靠着一边还算平整的石壁坐下,等暖意逐渐爬上他的肢体,才意识到自己早就冻到五指青黑没有知觉了。
长秋雁开始照例盘问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看似毫无顾忌,或者说对他充满绝对信任:“回前辈,在下召渚。”……也可能是单纯的心眼大。
长秋雁在脑海里思索,仿佛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召家人?怎么就你一个,下凡历练麽,为什么没有兄长跟着。”
少年摸了一下后脑勺,“嘿嘿”傻笑:“我幼时体弱,下界灵力对我而言太凶猛,父亲就让哥哥带我凡间修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