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佳节,月明星稀。
宗南华从白天就开始按着传统给神仙府上分月饼。
“窈之洲府上三人,窈之洲喜甜,不吃五仁……”宗南华跟魔怔了一般,执笔在纸上飞速记录着,“那给他豆沙好了。”
宗南华在神君府上忙的焦头烂额,神君府的主人确是在一旁喝的烂醉,躺在瑶池的蒸汽水雾里,把宗南华刚刚分好包起的月饼盒子拆开,每种味都咬一口。
“长秋雁!!!你能不能别在这折腾我了?”宗南华手下笔迹不断,回头怒吼,“许方思府上一个人,许方思喜咸,不吃蛋黄,得送一打肉馅月饼过去。”
长秋雁提着银酒壶,吟诗不成对,望着头顶看着锅口大小的月亮“鬼哭狼嚎”。
宗南华看着那个不成器的东西,思忖再三,在心中默背《道德经》,才没有把笔甩出去:“你不干活麻烦你闭上嘴赶紧去睡吧,或者你去找江思悼赏赏月吧,求您了大爷!!”随即又立即开始鬼上身式默念,“江思悼……江思悼府上只有两个女孩,江思悼好像喜辣,我去哪给他找辣味月饼啊啊啊!”
长秋雁喝空了一壶酒,发觉池中水有些凉了,摇摇晃晃起来披上衣服。
宗南华冷哼:“你一个大男人天天泡在池子里,也不怕蜕上两层皮……你你你别碰我刚装好的月饼!!!”
长秋雁头发全散落着,挂着水浸透半个上身,青色的薄衫略微有些透,样子倒是不显得狼狈。
宗南华无奈扶额:“你到底想做什么!”
长秋雁靠着桌边的一摞月饼盒子,笑的放荡不羁:“哈哈,想斩妖除魔,想造福苍生,想温香软玉美人在怀~”
宗南华头也不回:“斩妖除魔?现在中秋佳节,妖鬼都不出来作祟了,你本事那么大,下去找淮憬过两招啊!”
长秋雁默不作声,淮憬只以为他喝酒喝懵了,一时找不到还嘴的词句,又或者良心发现,不忍心看他眼中暴起的红血丝。
安静良久,宗南华觉得不对劲,终于抬起头:“长秋雁你个酒鬼是不是睡着……艹!”
一回头,哪里还有长秋雁的人影?
笔墨甩糊了宣纸,宗南华连椅背上的外衫都没拿,撞翻了一摞月饼盒,黑着脸夺门而出。
金火鬼殿。
长秋雁执剑,背贴着墙小心翼翼地,从房顶的金瓦檐上落下。
“我艹!”长秋雁摔进水中,“这鬼老板比我还娇气!这么大的水池子这么热的水,这大殿里是养鱼麽?”
方才不久才在神君苑的庭院“养鱼”的长秋雁,这时倒是“正直”地批评起这鬼殿主人的奢侈矜贵来。
长秋雁抬头环视一圈,从屋顶到殿内设置,几乎都是金子,金色的砖,金色的瓦,金色的梁柱,金色的……
“哇呀呀呀”,长秋雁回头看到水中还有一人,惊得后退激荡一圈水花。
淮憬赤着的上身露出水外,张开双臂依靠在池边的金砖上,脸颊鼻梁胸口,都是在往下落的水,估计是他刚刚拿一番动静溅上的。
淮憬没有怒意,斯文俊秀的脸扬着一副奸商才有的谦恭假笑:“哟,良辰美景,这是天界惦念着我这个孤家寡人,记得年礼捎上了我一份?”
淮憬被他笑的后背发麻,酒醒了大半,呵呵干笑几声,心中大喊不妙:“是啊是啊,我这不是下来看看您府上几个人,可有姑娘亲信之类,好让宗南华算月饼时给您捎上一份。”
淮憬笑而不语,长秋雁只觉得尴尬,转身往门外跑:“既然鬼老板您府上就一人在,不知道哪种月饼合您的口味,隔日我教人给您送下来!!”
淮憬没做反应,盯着水中方才还有人的一圈涟漪轻笑。
那已经到殿外的声音又渐渐接近:“诶不好意思……”
长秋雁飞奔回来,撸起袖子在水中摸索,提起一个物什:“方才走的匆忙,把剑落下了。”
说罢再次飞奔而去。
淮憬站起来,慢悠悠穿上衣服,踩出瑶池,没有穿上裤子,赤脚走在金砖上,长袍下一双腿比女人纤细修长了不止一星半点。
“那个……实在是万分羞愧”,长秋雁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您这鬼界里设了结界,我飞不起来,还请您指点一下出路。”
淮憬回头,对上长秋雁的眼睛,笑意不减,反而多了几分挪喻。
长秋雁咳嗽一声,掩饰一下尴尬情绪:“方才出门发现飞不起来,回来准备再叨扰,看到您更衣不便,便是自觉回避了一下没有出声。”
淮憬负手摇头,向他一步一步走去:“问路啊,这你可问对人了,从你身后的门出去,左拐,跨过两个路口,在最矮的房子那里右转,有一片湖,湖边竹林最密的那边,你走进去……”
他说着,每说一句就进一步,长秋雁毛骨悚然地缓步后退,逐渐逼近门口的台阶。
“……就出了结界。”长秋雁转头向台阶下跑,猛的撞上软绵绵的东西,又把他弹回来,定睛一看反倒是什么都没有,心道:大意了,竟然让他在殿门口设了结界。
他面上表情不改,回头神色一滞:“鬼老板,您别离我这么近,我有些……闷。”
淮憬身上味道清冽,就像是四周遍布的竹林,身上还刚浸泡过热水,气味在热腾腾的蒸汽中散发开来。
长秋雁也刚沐浴过不久,此时衣衫全湿透,淡淡的花香被掩盖的很难察觉。
淮憬倾身贴近他,逼迫长秋雁步步后退,但是无奈背后贴着结界,软乎乎却柔韧的很,像床榻一般,把他深深的陷了进去,却也无从退路。
看着越发逼近的那张脸,长秋雁能感觉到脸上痒痒的头发拂过,长秋雁很不自在,不由自主的偏开头,却望到自己湿透的肩膀上青色的衣衫,透出皮肤的粉色。
好死不死,这片湿透的衣裳上缠着两人的头发,还垂落着淮憬扎头发的红色细绳,尾端坠着穗子。
“啊啊啊啊!”长秋雁走神片刻,突然感觉腰间被人掐了一把,条件反射伸手一推,反手就拔出了剑。
淮憬轻飘飘向后一退,躲开了这毫无章法的一剑。
淮憬的头发缠住了长秋雁的头发,两人的发丝纠缠不清,长秋雁只觉得随着动作,扯得头皮微微一麻,锋利的剑刃削下淮憬指节长短的一段发丝。
长秋雁怔楞,突然背后的结界像一双手一样,推了他一把,他踉跄着,向前扑倒,正巧撞进淮憬的怀里,冲力使得两人不断后退,反而又跌回中央那片瑶池。
长秋雁在上,淮憬在下,两个人的重量却异常没有沉进水底,虚浮在水面,长秋雁紧紧压在淮憬身上。
长秋雁的脚踝触及淮憬的腿侧,才意识到淮憬的身体冰凉得渗人,像是北方冬天的铁器。
长秋雁哆嗦了一下,撑着身体爬了起来,感觉自己浑身像是被冻僵了一般,寒冷到关节都钝住了。
淮憬噙着笑,如平躺在床榻一般,悠哉悠哉,像早晨起床那样,扶着长秋雁坐起来,把长秋雁放进
热水中,端了池边的酒杯:“真是抱歉,是我疏忽了,代神官您是受寒了,喝杯酒暖一下吧。”
不用猜也知道他绝对是故意的。
淮憬也想不来他有什么诡计,还是简单的想折腾他,反正现在的局势就是他无可奈何,干脆就着淮憬的手,咽了那一杯酒。
甘甜,长秋雁的想法刚冒出来,就被喉咙里辛辣灼烧的味道呛得咳嗽起来。
身体也渐渐暖和恢复直觉,长秋雁扑腾着爬出来,咳嗽刺激得他睁不开眼睛,一时没看清池边的矮桌,被他踢翻,酒和水果撒了一地,他“噗通”扑倒在地,佩剑厮凤飞出去撞到柱子上,震的门外的牌匾落下,把结界撞开一个口。
长秋雁觉得自己已经没脸见人了,捡起剑就满脸通红落荒而逃,淮憬也不阻止,只是低头看看自己刚刚换上的衣服又湿透了,有些无奈地皱眉,伸出双指扶了一下眉心。
长秋雁左拐右拐,顺着刚刚淮憬指的方向,果真看到一片竹林。
长秋雁匆忙跑过去,谁知踏进去,就只觉得脚下一空,竟然从高处落了下去:“哇呀呀呀!”
说高不高,但真摔下去估计也得断条腿,还好落地觉得身下有个软东西接住了自己。
“我靠!”宗南华的声音响彻空旷的天空。
代神君庭。
长秋雁又换了一身衣裳,出来尴尬地看着还在统计月饼的宗南华。
“所以,他没把你怎样?”宗南华显然不可置信。
长秋雁脸色一红,宗南华低着头并没有看见。
长秋雁咳嗽两声:“哼,当然!他能奈我何,我砸了他的牌匾剪了他的头发,他还得请我喝酒!”
宗南华嗤笑:“你觉得我会信?淮憬什么时候那么好说话了!”
长秋雁目光一瞥,有些尴尬,强装镇定:“呸!给你看看。”
他从肩膀上摘下当时两人缠住的那一缕头发:“这和我的头发颜色都不太一样,正是我拿厮凤削断的,这可是我的战利品,要好好收起来宣扬一下,代神君夜斗鬼老板,怎么样?”
宗南华白眼都要翻上天了:“呵,听着总觉得不正经。”
长秋雁不理他,兀自寻了一根红线,把那缕头发束好,收进了床头的抽屉里,和他四界寻来,最珍重的秘宝放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