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阿娘,阿爷,弟弟。”张苏荣的声音虽然很小,但是门外的三个人还是听得很仔细,听见张苏荣喊他们,就立即冲进里屋。
此时的张苏荣坐在床边,满脸的喜悦,盯着他们笑,自从病情加重后,他就一直躺在床上,从没有下过床。而现在呢,他已经穿好鞋子,准备下床。
“哥哥,我扶你。”张苏明看见他哥哥正要下床,搀扶着他哥哥的手臂,想要帮他一把。
“不用,弟弟,我自己可以的。”张苏荣推开了弟弟张苏明的手,他想自己走。他用脚尖轻轻点了点地,然后慢慢地放下脚掌和脚跟,之后又挪了挪左脚,尔后右脚。因为在床上躺了很久,腿部的功能稍稍有了退化,张苏荣还不能像正常人一样行走,只能像刚会走路的婴童。即便如此,张苏荣也非常的开心,大笑着,整张脸的五官都快笑到一起了。
“姑娘,你真是我家的大恩人啊。”张苏明的阿娘拉着这女子的手,紧紧地拽着,不愿松手。
“这位大姐,我叫宓香,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身上的斗篷在进了里屋后就脱了下来,张苏明此时真正看清了这个女人的面貌。“好漂亮啊。”张苏明暗自说道。
“咕噜噜…”宓香的肚子突然叫了起来,她不好意思的捂着肚子,问道:“大姐,你家有吃的吗?我实在太饿了。”
“有,有,有,你等着。”张苏明的阿娘赶紧拿出还热在锅里的山芋和馒头,有点不好意思的说,“你莫要嫌弃,最近我家大儿子身体不好,我也没啥心思弄,大家都是吃这些东西。宓姑娘,你先讲究着吃点,等明儿,我去镇上买点鱼啊,肉的,咱们一起吃顿好的。”
“大姐,不用麻烦,我只要填饱肚子就行。”宓香抓起碗里的馒头和山芋,狼吞虎咽着。旁边的人,有的见了欢喜,有的见了既欢喜又苦恼。
自从那晚以后,张苏荣的病就好了,短短十几日的功夫,他就可以下地干活了。周围的村民都很好奇,有事没事的就往张家跑,大家要不凑在门口往里看,要不站在农田旁,看着张苏荣帮他阿爷干活。
“哎,你说那张家的大儿子病了好几年了吧,年初都快死了,怎么这会儿又生龙活虎了。”
“可不是嘛,他大儿子的病,可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从他生下来之后啊,就生病了,那药也是不知吃了多少了。”
“你说,会不会回光返照啊。”
宓香站在一旁,听着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不禁凑近他们,小声说到,“你见过回光返照那么久的?我告诉你们,他是诈尸。”宓香突然举高了两只手,对着那几个村民做出要吃了他们的表情。
“哎呀,吓死人了。”
“快走吧,她就是张家的远房亲戚,说不定她也有病。”闲聊中的两个村民,被宓香这么一吓,都对她翻了翻白眼。没好气的骂了她一句,就走开了。
“呵呵呵呵呵。”张苏明看着她扮鬼的样子,开心的大笑起来。自从她来了家里以后,哥哥的病好了,阿娘也不像以前那样总板着个脸,现在她的脸上最多的就是欢笑。
“小不点,原来你在这里啊,你阿娘找你好一会儿了。”要不是张苏明在大笑,宓香肯定发现不了他,那时的张苏明还很小,连个子也是小小的。
“我来等我哥哥和阿爷的。”张苏明拿着刚摘到的果子,坐在泥地里,等着他的阿爷和哥哥。别看他个子小小的,但却是个爬树的好手。哥哥生病的时候,他就经常爬树摘果子,等他哥哥把苦涩的药吃了,他就把果子塞进他嘴里。
“呐,给你一个尝尝。”张苏明从果子里挑了个大的,递给宓香。
宓香也不说谢谢,接过果子就啃了起来。果子香甜的汁水在齿间散开,宓香擦了擦嘴巴,拍拍张苏明的头,对他说,“我先走了。”
在张家呆了一个月后,宓香离开了,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和张苏明一家道别。张苏明和张苏荣哥俩知道后,在家哭得稀里哗啦,在他们心里,应该把宓香这个大恩人当成了一家人吧。与他们相反的,是他们的阿爷阿娘,看着兄弟两个哭泣胡闹,也不劝阻。面无表情的两个人,各怀心事。
张苏明第二次见到宓香,是在8年后,他阿爷的葬礼上。说是看见她来了,但也不算,因为张苏明只是远远的看见了一个背影,好像她,刚想跑过去喊她,就看见她身边多了个人影,那个人影好像在跟他招手。张苏明不确定那个多出来的人影是谁,但是他佝偻着身子的样子,很像阿爷。他太想走上前去看看,可是一转头的功夫,他们就都不见了。这么年来,他一直怀疑当时自己看错了,可那时的感觉又是这么的真实。
“轰隆隆…”
这阵冬雷声,很响。将沉浸在过去记忆里的张苏明彻底拉回了现实。“老四,外面什么事情?”
“老大,没事,打冬雷了。”刘老四因为呼噜声太响,就被大家赶了出来,他只能跟自己的老大挤一个屋。说是住一个屋,但他也只是在张都尉的屋里打个地铺而已。刘老四打好了地铺,脱去外套,钻进了冰凉的被窝里,全身不禁打了个寒颤。“嘶,我的妈呀,好冷啊。老大,你也赶紧睡吧,别老坐着,天太冷。”
张都尉还是无动于衷的坐着,刘老四看他那个样子,摇摇头,又缩回了被窝,准备睡觉。
“老四。”
“嗯?啥事,老大。”刚要睡着的刘老四被张都尉给吵醒了,他转过身子,将脸对着张都尉。实在太困了,他只能闭着眼睛和他老大对话。
“你说,会不会,有…有那么一种人,她的容貌是不会改变的。”
“容貌不变?容貌当然不会改变啊,十年前我是刘老四,十年后,我还是刘老四,脸,容貌也没变啊,就是老了点。”把自己叫醒,就问这个问题,什么意思?刘老四睁大眼睛看着张都尉,又好笑又不好气。
“不是,我的意思是,不会变老,容颜不老。”
“不知道,老四我不懂。”刘老四翻过身,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咕噜打得震天响。
“是啊,我也不懂。”张都尉喃喃自语,这是他第三次见到宓香,和当初见到时的样子一样。十几年了,自己都已经长大成人,容貌和体形都发生了变化,但她还是如初见一般,完全没有任何衰老的痕迹。这种肉眼能辩的怪异现象,让张都尉怀疑起了宓香。
“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