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亭山上,云雾缭绕。
山顶的一片竹林里,长了一株梅子……她成精了。
似乎谁都不知道怎么会有株梅子长在竹林里。梅子自己,也记不太清了。好像在她有了灵智的时候,就已经在这山上了。
华亭山空气清新,那些云雾实际都是仙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不是仙界的地方会有这样一块宝地,但梅子觉得这块地不错。好好修行,争取早点成仙。
她舍不得别人摘自己的梅子,因此结的果子比别的梅子都要更酸涩。一开始有鸟不信,结果被酸得飙了一天一夜的泪,之后就再没摘她果子的了。
梅子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每日化形去竹林转悠,再悄悄地欣赏自己最喜欢的那株紫竹。
那是竹林里唯一一株紫竹,看起来是那么独特。
梅子总是一袭及膝秋香齐胸襦裙,罩着玉色薄纱外袍,光着足,脚踝上有一串梅子状饰品。
梅子喜欢对着紫竹自顾自说话,虽然对方从来没有回应。和那紫竹说的最多的,就是“你若是也成了精,我便有伴儿了。你什么时候成精啊?”一说就是千年。
梅子觉得自己可能是这山上仅有的精了,连这儿的山神都没见过。这种宝地,不可能没有山神。
梅子盼啊盼,结出的梅子都酿了七八坛梅子酒,又喝掉了五六坛,最后勉强控制住自己,在紫竹的边上挖了坑埋了最后一坛梅子酒。
然而梅子又等了一千年,最终还是熬不住了。她对着紫竹说:“竹子兄,这里太无聊了,我想下山去看看,人间真的好新鲜。但是我又舍不得你,所以……委屈你一下,我折你一枝竹叶,在你底下我埋了坛梅子酒,就留给你了。何时你成了精,你就带上它来找我!”
梅子再想想,一个翻手,手里多了两颗梅子。她掐了个诀,只见这俩梅子眨眼变成了一串梅子手链。小心翼翼地把手链系在竹子上,梅子就下山了。
那是她最近结出的果子,怕万一紫竹成精不知道谁折了它叶子,没找着自己,那自己更白等它一千年。
一月有余,紫竹周围突然起风。风止后,紫竹不在,只有一紫衫青年。他眉目清冷,薄唇凤目,一头乌发披肩。他低头,抬手,露出右手腕上那串梅子手链。袖口上的暗纹,缺了一块。
他心里哭笑不得。
他是谁?莫说华亭山,他在人间也游历了数千年,什么没见过?梅子就是他一次路过一座荒山时发现的。
那座山荒了几十年,那株梅子偏在那里发了芽,他很喜欢,便把她带了回来。不过华亭山不纳外物,即便他是个散仙,也没法直接把梅子安置在山上。
耗费千年修行和心力,拼了个重伤,他在山顶最终辟了个地给梅子扎根,之后他就现了原身紫竹守在边上疗伤。
他有个很好听的名字,檀筝。他只叹当初忘了给梅子取个名了,现在也只能称呼她叫梅子。
梅子之前的叨叨他自是没听见,最后梅子那日说的话他却是听见了,否则梅子还是出不了华亭山。没有足够修行,是没法自由出入的。
重新看着手里的梅子手链,他嘴角一勾。这是怕找不到她?他施个法,谁找不到?
蓦然一声轻笑,檀筝把梅子手链收进怀里,一句“我来寻你了”轻轻落下,他翩然离开竹林,紫衫衣袂飘舞。
那坛梅子酒,还是以后再喝吧。华亭山有山神,不必担心这里。
竹林里,没了梅子,也没了紫竹。华亭山上,云雾更浓。
梅子在华亭山上也不是第一次想过下山,好歹也是活了千年,她玩心也重,可是总是被那些仙气云雾在半山腰挡着,别人上不去,她也下不了山。
这回终于顺利下了山,自然要好好玩个过瘾。可是过去听一只路过的飞鸟说,在世上有着能人异士,他们有着奇特的法子辨认出人妖鬼怪。尤其是皇城那儿,最容易遇到这种人。而被认出的妖啊精啊那些,都被下了油锅。
梅子活了这么久也是惜命的,才不想被抓住去下油锅。就附在各种人身上,窥探他们的记忆。
她从说书人、过路行人和路边小孩那儿,得知了此刻人间是大汶王朝,下分8个大州31个郡。
如今她在的是芪州巴郡,不算小,但也不是最有钱的地方。
梅子为了保命,附身在不同小孩子的身上,看她们玩什么吃什么,过的不同生活。她第一次知道,人间小孩儿也有不一样的。
晃眼在人间已飘荡了数十年,被梅子附过身的小孩儿都有了自己的孩子。
她决定挑一户好点的人家,然后投胎附身,亲自体验人类的生活。她下山是为了体验人间的,不是来吃苦的。
大大小小官家世家游遍,梅子不是嫌这家暗地里干的坏事太多,就是嫌那家长相太丑。
最后终于在巴郡西边找到了完全符合梅子心意的一户人家。
那是厉国公的府邸。厉国公因为曾经立过军功,被皇上封了国公,封地以巴郡为中心,在巴郡建的府邸。虽然之后厉国公就上奏请求隐退,但皇帝还是给他留了这个头衔。
厉国公至今只娶了乔氏一位正妻,没有妾室或者通房丫头。
人都道厉国公和夫人郎才女貌,定是月老亲自牵的红绳配的对。如此,成婚5年也没有后代的事儿大家也都不在意了。
更让梅子喜欢的是,厉国公府种了竹子。虽然没有紫竹,但终归是竹子。是竹子就是紫竹的同类,她在人间有了可以讲话的对象。
梅子想也不想,双手掐诀,在一日夜里遁入乔氏肚中,化为一胎儿。
3个月后,厉国公府上请来了大夫,为乔氏把脉。
大夫把完脉,面露喜色对着厉国公一撩衣摆跪下,抬手作揖道:“恭喜大人,夫人这是喜脉,已有3月出头!”
厉国公顿时喜上眉梢,揽住乔氏在额头就是一吻。
“胎儿如何?”
“夫人身体康健,胎儿也定是健康无比。此处是一方安胎药,可以保证夫人顺利生产。”
大夫从随身小药箱里取出一张药方,恭恭敬敬递给厉国公。
“行,这点拿去,多的做赏钱了!”厉国公豪爽地塞了一个小钱袋给大夫,喊人送他出府。
之后乔氏越发深入简出,几乎每日半靠在床榻上,除了给未出生的孩儿织小衣裳,就是低低地念书念故事,偶尔在丫鬟陪同下到后院透透气看看花。
厉国公则是更加爱惜乔氏,只要没公务了就直接往院子跑。他嘱咐后厨,每日定时为乔氏煮安胎药,一日三餐也严格安排,营养丰富,直把乔氏喂胖了十斤。
“你看你,到时候太胖了孩子卡住出不来怎么办?”乔氏掐了一把厉国公的胳膊,嘴里怨着,脸上却是笑意。
厉国公轻轻搂住妻子:“你哪里胖了,你从前就瘦,吃的也不多,我看着心疼。这次正好,也不用我想办法了。”
“你说,我们是会有女儿,还是儿子?”
“儿子女儿都一样,都是本官心头肉。你只管安心养胎,孩儿很懂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