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上有一座桥,叫做奈何桥,这座桥的两边生长着大片大片艳丽的花朵,花朵开的肆意妖娆,夺人心魄。
这花叫做曼珠沙华。
鬼差黑白无常把手里的锁链紧了一紧,身后的青衣女子踉跄一下满脸的不甘。
是的,她不甘。修炼五百年得来的仙身现在已经烟消云散。只有她这一缕虚无的魂魄,面对着前路未知的残酷。
诡君之死,有她的责任。她不该对红椒心软,不该胆小畏缩。可更多的难道就没有天后之责?明知此事关系天魔两界,却……
罢了罢了,青河望着眼前昏暗的前路,心脏一缩,流下两行清泪。
她的前路已经茫茫,可是她哭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因为……阿迷。
她对不起他,不知道天后会不会拿他出去,像对她一样毁他仙身,甚至夺他性命!
那个老虔婆!
青河心里涌上恨意。柔弱不争如她只是未能实现她的命令就受此大难,还连累了唯一的亲人。
老虔婆……
青河虚无的脸上露出浓烈的恨意,之前的求饶不过是还抱有幻想。此时事情已定,难道她还不能任由自己“恶毒”一回吗?
“老虔婆……贼妇人……毒心肠……”
青河的双臂被铁链紧紧缚住,就算是抹一把眼泪都要使出足够的力气。
她哭着抹泪,哭着哭着却突然“吃吃”的笑起来。
白无常本来对这场官司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听到后面人的喃喃和吃吃的笑声,身形却是一抖。
莫不是疯了?
白无常侧过脸朝着后面看一眼,青河低着头,墨绿色的长发遮住半张脸,她表情癫狂,涕泪横流。
黑无常抖了抖锁链,带着青河身形踉跄,加快步伐。
“不要与她有什么关系,快走吧。”
白无常瞥一眼黑无常,看他冷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微微叹口气。
天后娘娘位高权重,鬼界又是依附天界。他们这两个小小的鬼差,纵使做到了阎罗王下左右手的地位又能怎么样?奈何的了盛怒的娘娘?还是挽回的了魂飞魄散的司恶?
不能招惹啊……
白无常又看了一眼只剩魂体的青河,那颗向往着天界的心也略往后缩了缩。
无妄之灾。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个仙子也是可怜。
“司恶一事,已经传遍五界,天后娘娘自有定夺。这个草仙也不过是混战里的小虾米……”
白无常忍了又忍,忍不住还是窃窃的冲黑无常低语一句。
这声音既小又细,又加固了特殊的法术,青河没有听到。
黑无常无奈的望一眼白无常,黑漆漆的眉头微微一皱。
“五界之大,纵使是无辜枉死之人也多不胜数,这小仙一命又算得了什么?再说,司恶之死也总有她保护不力的责任吧!”
白无常勾唇一笑“毁去仙身,打落人间,体会至低至贱的命运,永世不得位列仙班……这惩罚未免太重,一看就是天后在泄愤。”
“嘘……噤言!”
白无常看看左右,扯住黑无常的长袖“我用法术笼了罩子,旁人无法听见。你说……司恶之死,到底是不是天界之人的算计?”
黑无常眉头皱的更深“司恶身份高贵,怎么可能被人算计致死?”
“那也不一定,天界啊……比咱们鬼界可复杂多了。”白无常撇着嘴,嗤笑一声,他俊秀的眼睛又瞟了黑无常几下。
黑无常无知无觉,薄唇紧紧抿着。
纵使高贵如太乙金仙又如何,还不是顷刻间烟消云散,就如这手中的灰尘,起风了就没了。
黑无常沉默一会儿,突然抬头“小白你说司恶确实是魂飞魄散?”
“可不是么,听说天后娘娘用引魂灯照了七七四十九日,也没有唤回司恶的仙魂,那可不就是魂飞魄散,不在五界了吗?”
黑无常深沉的叹口气“四十九日之前我在忘川带新魂之时,悄然看见鬼界之中隐有杂光一闪,似是黑光与红光缠绕没于人间,不知会不会……”
白无常心脏一跳,条件反射将手捂上黑无常的嘴巴,然后俊脸一红。
“莫要乱说,此事干系重大,若是有了差池你我恐怕小命不保。”
看黑无常还是不明白,白无常耐着性子说“司恶若是真的未消散,你说了当然受到嘉奖前途无量。不过若是错了……就如这小仙一般,做了被殃及的小鱼小虾。”
白无常朝后努嘴,过了忘川桥的青河魂体略微凝实,可脸上的表情却更加混沌。
黑无常明白了,他挑挑眉,决心不再说这种话来给自己引祸。
“看着吧,天后娘娘的火可是没有全消呢!”白无常轻叹一声,又拽了拽手中的铁链。
奈何桥过去,便是一个低低的土台,台边站着一派浑浑噩噩的幽魂,还有一个红衣的老婆婆打扮的很是朴素。
“孟婆,这个便是犯仙青河,喂她喝下孟婆汤,让她投胎。”
孟婆直直腰,伸出拳头锤锤胳膊,手中的瓢重重的落在桶中,砸起一片水花。
青河此时已经神智不清,她定定的看着孟婆身前的水桶,桶中的水并不清澈,浑浊发黄。
看起来味道不好啊……
青河莫名的想到,然后她被自己逗笑了。
或者是因为记忆已经模糊,她心中的恨反而不再浓烈。迷糊中,她竟然对那浑浊的水很感兴趣。
“插队啊……”排队的新鬼不知道青河的身份,只是对于耽误时间不满。
“仙子留步。”就在孟婆举起瓢把孟婆汤递给青河的时候,一阵佛光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青河身后。
原来是一个眉目俊朗的光头和尚。
众鬼后退一步,皆对和尚周身弥漫的佛光所制,离得近的鬼魂甚至呜鸣一声,动作迟钝的四散开来。
青河却并不惧怕,她本是仙,如今将要投胎也不怕信佛的和尚。
光头和尚微微一笑,伸出手掌五心朝上,青河身子一顿,由丹田内竟然飘出一颗珠子。
珠子落入和尚的手中,他念了一声佛号。
“这是我佛祖的鲛人泪,因你即将投胎它对你已经无用了。佛祖命我前来取回,并给你一点儿别的东西。”
和尚冲青河眨眨眼,一个木鱼往她额头上一敲。
“咚”
青河感觉脑内一阵清明,她望着和尚,手心微动。
“天后将你投入人胎,却给你低贱的命格,让你混沌做一憨人,浑浑噩噩终了此身,然后复又投胎十次方满。这之后才前缘尽消。”
和尚说到这里,摇了摇头。
“天后此举,甚是恶毒。”
青河眼眶一湿,眼泪已经滚滚而下。
和尚又说“佛祖说,你投胎之后,身份虽低,却神智正常,命格虽贱却有改变的希望。”
和尚叹口气,冲青河摆手“佛泪我已拿回,你去吧。”
青河抹泪,冲光头和尚遥遥一拜。
“此去我便不再是我,离开之前我有两问,忘罗汉告知。”
和尚没有说话,手中捻动佛珠,目光似喜似悲。
“我的弟弟,阿迷如今怎么样?”
“他已被打入坠心涯,忍受百年干渴之苦。百年后恢复仙身。”
青河呜咽一声,又问“我不明白,我与那老虔婆到底有何干系。为何她要命我保护仙君,为何我初初见她便心神折服?”
这“老虔婆”三字一出,光头和尚便是“噗嗤”一笑。
身后听着的未喝孟婆汤的鬼满脸的迷茫,孟婆和黑白无常却面色复杂。
侮辱天后,这话是听还是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