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月当空,天上的云雾像片片翻涌的浪花,镜湖上架了一座极高的桥,桥上挂着红绡和黄色灯笼,人影绰绰,我坐在桥边看风景。
桥下有许多画舫小舟,点着灯,有女子坐在画舫前,眉眼带笑,偏着头,将青丝一梳一挽一弄。
夜晚光线不刺眼,我未戴蒙眼的白纱出来,过往的人都看不清嘴脸,但我还是能辨认个七七八八。
我把手中的纸条撕碎了一扬,纸片像柳絮一样飘荡在空中,落在湖面上,随波逐流,朝着远方离去。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我摇晃着头唱道,又喝了口酒,脸已经有些烧了。
“求见城主!”御清河一如既往地站在离我十米远处大吼。
“御清河可真是个憨憨。”我捂嘴笑道,身旁无人,我却吩咐道:“把他给我请上来。”
御清河:“……”最后还是御清河自觉的走了上来。
我酒品不好,一喝酒就喜欢抒情,此刻,我很大方的在身旁腾了个位置,示意御清河坐下。
“御清河,你看,这天上的繁星,像不像江东道的星星?”
御清河沉默,“是。”
“你记不记得,江东道二战,我做大将军,你做军师,出战前我还故意跑到你面前炫耀我终于当了一回你的顶头上司,我们总是吵嘴。”
那时,御清河果真被气到了,奈何他自出生以来整日接触的都是“之乎者也”,最后骂人也只能轻飘飘地骂我一句“鲜廉寡耻”,至少我不觉得有什么。
“后来,军情不容乐观,你悄悄带了分队从后山探军情,结果险些丧命,后来我赶到时,你肩上中了一箭,脸色苍白,我把你带回了军队。”
我和御清河总是意见不和,我打江东道胜战在先,暴躁脾性也摆在那里,是以大多数人都跟着我站队。
我一向觉得御清河心高气傲,也还冷静,但有一次,他却不冷静了。
他带了一批军队,试图混入敌军后方,却被活捉了。我接到消息,带着军队赶去战场,那时陌上军已被我带得很好,我用多年杀手经验教他们新式战术。
那一战,以少胜多,始终打得不轻松,但我把御清河带回来了。
“你一直昏迷,还说浑话,我难得体贴地照顾了你好几天,结果你一点也不领情。”
跟我交好的将士时常在御清河背后翻白眼,御清河重伤加高烧,简直让他们欣喜若狂,但我始终觉得,这样对他,始终不大人道,尤其是如果他出了什么问题,单解衣一定不会放了我,于是愁眉苦脸地在御清河营外踱步了好几日。
一个副参谋说,小孩子唱个歌哄哄就能好,御清河烧得厉害,但是给他唱歌说不定会有些用。
本是开玩笑般的浑话,另外几个副参谋忍住不笑,我却没有表情。
夜里我拿棉被裹紧了御清河,果真给他唱起了歌,他迷迷糊糊的,但是居然听话喝了药。
时至今日,我想起来都仍觉得十分神奇。
“江东道二战大胜,我回云都做了云都都督,你被人告发私带军队,被贬往蒹葭城,我们开庆功宴时,你一人收拾包袱落寞地走了,我连你最后一面都未见到。至此,我们就永远走向了两条道路。真是令人唏嘘不已呢。”
军队回云都,我因为立下显赫战功,被封了上将,云帝打算把陌上军权交付于我。
而御清河却因为私下军令,被贬到了蒹葭城。
我听说是军营几个副参谋举报的他,一边嘲笑他从前参我奏折最积极,结果也有今日,一边在夜里悄悄潜入几个参谋的府中,暴打了他们一顿。
我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善心对他这么好,毕竟他从来都误解我,也没给我摆过好脸色。
后来每天夜里,我辗转反侧想了许久方才明白,我把御清河看做的是从前无助的自己,不同的是,我在鬼城做杀手时磨炼一身杀戮,在云都学会了善于伪装。御清河还是太单纯,也不能明白我对他的惺惺相惜之感。
“我的小镖,是你捡到了吧?”我双手撑着护栏,两只脚一荡一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