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主院里,西厢房中一名身怀六甲的妇人倚在软椅之上,手中把玩着一把通体碧绿的七寸小剑,手指轻轻地抚过剑身,便有几滴血珠从划破的指尖渗出,被那小剑迅速吸入消失不见。
“仙子,这宝器虽是玉质,也甚是锋利,您身体贵重,又怀着小少爷,还是要小心着莫要喂食太多。”身边站着的一名仆妇,年龄四十左右,边劝着边想要把那小剑拿走。
妇人抬眼,冷冷地看了仆妇一眼,目光中并无太多寒意,但那仆妇却不由打了个寒颤,低着头稍退一步,再不多话。
“那崽子而今如何了?”
“瞧着不过这几日了,他灵脉和神识都有重创,吃了灵药也无用。”她心道,不吃灵药还好,那送过去的灵药,连家里圈养的低阶灵兽都不吃。
妇人沉思片刻,又问,“堂主可有话说?”
“堂主如今已好些日子没去探望他,许是决定放弃他了罢。”
妇人冷笑,“那却未必,我这肚中的孩儿还不知是男是女,资质如何。林家一向将子嗣看的比其他的人家都要重,怎么肯单单在我一个身上下注。”
仆妇皱眉不信,“可是,那林余看着实在是不好,也是几日都无法出门下地了。”此时若是还不出手救治,就再来不及了。
“哼,你不知晓,那崽子可是单灵根木系。木主生发伸展,便是有一丝不绝,也有可能叫他回过气来。”
“不若我去彻底了绝了?”
妇人摇摇头,“林家的秘密,咱们始终未曾找到,别看林峰对我一向重视,其实他并未相信我。不能草率出手。对了,”妇人想起了什么,转向仆妇,“王氏没有动静么?”
“没有,倒是听说她总是闭关不出。”
妇人皱眉,“这却与我来林家之前打探到的不同。听说王氏以前很喜欢她这名孙儿。”
妇人食指轻敲桌子,“王氏可是出自琼华门,竟默许这一切发生?”
“许是因为厌恶那蒙氏,听说当初是使了不入流的手段才攀上少爷。”
妇人的手指敲击的越来越快,“当初的那场大火,查清楚确实不是林家放的?”
当初这场大火,将那院子烧的片甲不留,听说那里本来灵植就不易生长,如此更是寸草不生,几年都难凝聚灵气。
“查清楚了,确然不知是何故而起的一场大火,那院子也偏僻,方圆数里都无其他人家。这是那蒙氏命短,当初还累得仙子遭人怀疑。”
妇人眉头不展,“我总觉得,当初林家对待这蒙氏的态度,有些奇怪。”
一个无门无派的女修,说进林家门就那么进了林家的门,还能生下一儿一女;不知何故被赶到了葫芦尾,无法出入,却一直好好养着;最后,又一场莫名其妙没人在场的大火,人便消失了彻底。
妇人的敲击声蓦然顿住,她双眼发出厉光,盯着前方一点,仿佛狩猎猎物的灵豺,“你去,想法把那崽子的命拖住,吊着他的气儿,别让他死了。”
“仙子,”仆妇疑道,“这是为何,死了不是正好,咱们只要不出手,等您肚子里的小少爷出生,咱们完成老爷交待的事----”
话未说完,妇人的双目冷冷瞥了过来,仆妇赶紧住口,“仙子恕罪,我再不敢了。”
妇人扭转头去,望着窗外茫茫夜色,月华正好,想必爹爹定在修炼,若是叫自己找到林家的那株菩甜草交给爹爹----妇人不由呼吸加重,眼中异彩连连。
仆妇心中犹豫着是否要告退去办主子交代的事情,却听到妇人再次开口,语气已恢复平静,“那蒙氏死没死,我并不清楚;但是那林芄,我猜测,并没有死。”
仆妇瞪大眼睛,眼中充满疑问,却没有出声。
“你见过林氏的灵冢么?”妇人转过头来,微眯着眼睛,“就在蕴宝堂后面的那座山里,几乎没人会去的地方。”
“我倒是听林家人提起过,据说不过是一片废弃之地,毕竟咱们吴涒镜几乎无有寿终之人,九阶圆满便'小飞升'了;修士意外身故的也不多,这灵冢实在是无甚用处。别家再没有的。”
“哼,这谣言,林家倒是散布得好。”妇人眼中放出精光,“那灵冢,我却去过。”
仆妇吃惊地微微张大嘴。
心中却道,仙子果然有很多事情都瞒着我。
妇人回忆起当时的情景。
她冒险偷偷寻到灵冢,因心中带着家里交给她的任务,务要找出林家的秘密,和藏匿菩甜草之所在。这灵冢甚是奇怪,如此大的一片地,荒废多年,既不种植灵植,亦不圈养灵兽。
那么一大片地,仿佛削平了一座山顶,宽阔平整,却空空茫茫,什么也未种,什么也没建。
妇人当时不敢御剑,是一点点爬上了山顶。放眼望去,没有任何坟冢。夜里漆黑一团,妇人只敢拿一块发出微弱光芒的宝石,做照亮之用。
她记得当时一脚踏上山顶,触脚处未有任何异常。走了四五步,不知踩到了什么,脚下突然发出蓝莹莹的光芒,那光仿佛被风吹动的烛光,摇曳摆动,她当时吓了一跳,两只脚忙忙往旁边一跃。
结果双脚再落地时,这蓝光此起彼伏,交错辉映,开始闪烁个不停。她暗叫糟糕,恐怕此时已露了行藏。不及再进一步探险,匆忙下山逃离。她已是林家妇,路上遇到四面赶来的林氏族人,也无人怀疑她。她假装同其他人一般,好似被入侵敌人惊扰到后,跟着人流再回到来路上,这些人里,有的低声交谈几句,她隐约听到几句,“怎么回事?我魄石烧得烫人。”“我也是。定是有外人闯入灵冢了。”“那也未必。许是有人在外边故去了。”“不会罢,都多少年没有人意外身故了。”
她当时不及多想,趁空跑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好在林映英常年痴迷修炼,她得以从容换回衣服。
事后她静下心来,突然发现当时没注意到的事实:闻讯赶来灵冢的人,必定都是林家人,他们是感受到了什么“魄石”的变化。
“仙子?你方才说林氏灵冢,到底有何蹊跷?”
妇人被打断回忆,续起先前的话题,“这灵冢,必有古怪。我当时虽未能一探究竟,但也发现一点秘密:林家人,似乎都有一个什么'魄石',而这'魄石',与灵冢关联密切。灵冢若有变化,林家人的'魄石'必有感应。”
仆妇点点头,“原来如此,仙子真是冰雪聪明。”
又疑惑道,“方才仙子说,那林芄未死,可是与这灵冢有关?”
妇人点点头,“正是。引起灵冢变化的,或是有外人侵入,或是,有族人身故。”
“而除了我那次刚嫁入林家不久后的试探,林家灵冢,已经十多年没有变化了。”
“哦!”仆妇恍然大悟,“因此说,林芄定是还没死!”
紧接着想到林芄之母,“啊”了一声,“这岂不是、岂不是那蒙氏,也有可能还活着?!”
妇人眯眼道,“所以,我要留着林余。用一条小鱼,钓出他后面的大鱼。”
“大鱼?那蒙氏?”
“对,正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