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般兴致正酣之时,这些灵禽却纷纷自云间飞落,一个个不拘哪里,倒头便睡,瞬间把地上的修士都挤到了天上。壬翼峰幽篁里方寸之地,密密麻麻地铺满了色彩各异的灵禽。
有修士凑过去问乌圆,“你还哭么?不哭我且问你,你们壬翼峰的鸟儿,都这般随性么?这一天又叫又闹又睡的,倒是用不上你们怎么去管。”
乌圆抱着興扇的尸体,愣愣地看着满地的灵禽,这些低阶高阶的,平时各自养在灵禽阁和珍宝馆里,属地分明,如今都不分彼此倒在了一处,连白潼这般喜洁的,亦顾不得许多地栽在地上沉睡不醒。他瞧着倒有些滑稽,想笑,又想起興扇的惨死,心中又涌上阵阵难过。
那修士皱眉道,“你怎的又要哭?!堂堂一名男修,我瞧你也有五阶了罢?怎么如女修般柔弱,不就是死了一只灵禽,再找更好的便是。”
“你懂什么?!”乌圆总算找到出气之地,朝着那修士吼道,“興扇是三大灵禽,它天生不凡,更是我壬翼峰心爱之物,是我们的、我们的、”
一时想不出更好的词来,垮了脸,那修士一见,赶紧扯开话题,“说起来,我见到一只长嘴的鸟儿,很是不错,若是你们用不到,送给我如何?”
乌圆马上想到五师妹那只长祚鸟,皱眉道,“谁说用不到,那是我五师妹的灵禽。”
“五师妹?自哪里序的排名?我记得你师父一共只有四名亲传弟子,怎么出来个五师妹?难不成是那些记名弟子?也不对,壬翼峰记名弟子不都在栾椳那厮的名下么?”
乌圆的悲伤被这修士的唠叨啰嗦彻底化解,他忍无可忍地暴喝一声,“余百味!你再啰嗦我叫寄苍咬你!”
余百味眨眨双眼,又望向不远处独自占踞一大片地盘呼呼大睡的寄苍。
乌圆跟着他目光看去,而后便安静了。
两人沉默片刻后,余百味又道,“所以说,那长嘴鸟儿,还有没有另外一只?”
乌圆抱起興扇便走,他朝着灵禽阁那片竹林走去,他知道二师姐不想再见到興扇,她便直到興扇死都没有再见它。好狠的师姐。乌圆低着头,泪珠一颗颗滚落在地,他要给興扇找个好地方安置。
滞留在壬翼峰的修士们,在门主的一声令下里都先后离开,边走还边热烈探讨着。
栾椳好容易盼到壬翼峰的重新清静,不由感到浑身疲惫。他一有空暇,顾不得休息,又赶紧跑到屋子里去查看占无暇的情况。一进屋看到蒙夏母子,不由心安,五师妹真是乖巧又懂事,还立了大功。
“二师姐一切都好。”
“还未醒来么?”栾椳走近,看到占无暇情况良好,心下彻底安定。这一日心情几起几落,简直心力交瘁。好在结果都不错。
“想是过几日自会醒来。”蒙夏顿了一顿,“大师兄,”她问道,“外间情形如何了?”
“灵禽们都安稳了,也都降落下来,睡着了。秦师叔说,应是劳累过度昏睡过去了。”
此时空无一人的幽篁里甬路尽头,竹林外,少年真人悄悄走近一只熟睡中的灵禽,一道黄色光罩无声套入这灵禽身上,光罩旋转缠绕着,一息即逝,少年眼中异色闪现,竟是在吸收灵力?到底哪里来的古怪功法?
数日后的某个清晨。
占无暇突然自沉睡中醒了过来。她张开的双眼中目光清澈,并没有刚睡醒时的茫然呆怔。
正守在附近闭目假寐的栾椳马上便发现了,“二师妹,你醒了!”
占无暇转过头来,望着他,“興扇死了。”
栾椳满心的喜悦顿时消失不见。
“你---”他想说莫要伤心,你醒来了便一切都好,然而興扇可算是二师妹亲手所杀,这样的心情,他不知怎样去劝慰。
“大师兄,帮我拿一面镜子罢。”
栾椳巴不得她不再提興扇,闻言赶忙自怀里掏出一柄靶镜来递与她,又干巴巴劝道,“你睡了这些时日方醒来,身体略有亏损也是有的,不必过于纠结。待将养些时日,容颜、容颜自会恢复如初。”
占无暇没有做声,只拿着靶镜照向自己面庞。
额头上干干净净,什么也未留下。
她伸出手去,轻轻抚摸自己的额间,那里曾经有三道漂亮的弧痕,那是她第一次将胎光之魂打入興扇体内时出现的印记。胎光之魂力灵禽,与主人同生共死。
如今,興扇死了,她却得以活了下来。
曾经她恨那负心之人,这恨意滔天不绝,她恨自己愚蠢轻信,痴心错付不说,将整个师门的前程都搭了进去。
她其实不恨興扇,只是不想亦不能再每日对着它。只因看见它,便想起往日情意,想起自己的蠢钝,她对興扇的爱里,又如何分得清哪些是因那人之故,哪些是天长日久的相处?
栾椳看她盯着靶镜发呆,恐她心结未解,胸内愁懑,便刻意提起其他事物引她分散精力,“说起来,你这些日子睡的安稳,峰上可是发生不少事情。”
“师父他老人家突然收了一个女弟子,暂作记名,是咱们的五师妹。”
“对了,待你好些后要正式谢谢五师妹。若不是她求来了极品丹碧凝神露,你尚且不能这般快醒来。”
“前几天峰上的灵禽都飞了出来,将门主长老们都惊动了,差点和咱们峰头打了起来,师父又不在,情况真是紧张之至,好在后来没闹出太大乱子。”
“当时我和三师弟都忙得忘了你,多亏五师妹还记得守在屋子里照顾你。”
占无暇听到此处,不由露出醒来后第一个微笑,“大师兄似是很喜欢新来的师妹?”
栾椳正搜肠刮肚地找着话题,自己说了些什么也不甚在意,突然被二师妹这般问,不由张口结舌,“胡说、什么?!”
占无暇似想起什么,神情终于不再木然,“我记得当时初拜入壬翼峰时,大师兄可没这般聒噪。那时你虽整日忙忙碌碌,小小年纪便操心整座山峰的事务,话却不多。我起始总去问你问题,见你带搭不理的,还以为你心中很是烦我。”
“哪里---”会烦你。
“那时候倒是我好似一只瑚雀般,成日叽叽喳喳地在你耳边吵嚷,五句里你有一句肯回我,我便满意了。我记得,那时候师父不如现在这般待在峰上,他总出门去,我无论饿了闷了,都想着去找师兄。师兄,你还记得我第一次御制灵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