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如芸已经许多天了。
后来我去如芸家帮她娘亲看病,才发现原来如芸的好脾气和委曲求全和伯母有着偌大的联系。
伯母总是和善的同我微笑,言语间没有一丝怪纪家的。
我想也是因为伯母温柔,纪家人才这样欺人太甚。
好在伯母的病并不严重,吃了几日的药也就好的差不多了。虽然我和如芸说了,这些药不用她出钱,可她虽然嘴上拗不过我,私下却总是帮人干活赚钱给我买东西。有时候是零嘴,有时候是发簪。
尽管不是多昂贵,可因为她我开始习惯于这个人来人往的小地方。
我开始愿意和她一起上街,也愿意去和其他人主动打招呼。
可是就算是这样,我还是讨厌纪家,厌恶住在那个宅子里的人。
如芸说遇见我的那天是她这辈子第二次踏进纪家,第一次是纪员外新鲜了,想见见这个未曾谋面的庶出女儿,而第二次也就是这次,是为了母亲。
之后我回过从前的草庐,固定的时间。乐笙下来看看我,我们俩在半山的山洞玩了好几日。
他说最近六界都不太平,让我小心。
我嘲讽他说,我不过是一介平民,谁会无聊到来害普通人。
可他煞有其事的看着我,和我说狐族经历过叛乱,也不是所有妖都是和他一样友善。
我只当他顺带关心我,敷衍着答应。
从青山脚下出来。
之后又是这么悠悠闲闲的过了几个月,总觉得自己过于懒散。
阿爹和伯父一天到晚都忙的见不着人影,阿娘和伯母也一样是脚不沾地的忙碌。
可我一觉睡到中午,闲来去各处采点有用的药材。
又或是在医馆帮着做点杂事,偶尔还和如芸四处玩玩。
………
怎么看着,还挺丰富多彩的。
只是在阿娘看来,这些多姿多彩的,都是不学无术。
于是她一提及这事,就怪阿爹惯会娇纵我。(因为阿爹和伯父说晚一年再读学堂)
之后她便理所当然的认为我现在的玩物丧志,都是阿爹当时错误的决定导致的。
到了立秋,因为忽冷忽热的天气,生病的人更多了。医馆的气氛压抑,自己家中又冷清,如芸这会怕还不知道忙碌在哪户人家里。
于是我这个闲人中的闲人再一次选择躲在河边放空自己,想着青山,看着蓝天白云。
等远远看着阿爹背着药筐回来了,才从河里爬出来,湿答答的跟着回家。
河水特别舒服,仿佛能抽走所有烦恼和悲伤,把脚放在河里的那几个时辰里,就像洗涤了全身的不安的经脉。
好像从河里抽出脚的那一刻,我又是一个新的我。
回了家,我还四处张望,探头探脑的在门外,想看看阿娘是不是不在。
看了一圈也只是伯父坐在那边不明就里看着我,随后出声问我:
“小予,你在那看什么。”伯父显然不懂我进家门探头探脑是为什么。
我无奈被发现了,只能坐在他身边。
为什么,哪里奇奇怪怪的。我心里琢磨着。
我思来想去,盯着四处看了许久,突然抬头,盯着伯父看。
找到奇怪的点了,伯父怎么会在我家吃饭,毕竟做菜水平来说,伯母甩我阿娘那根本不是一条街,那简直是十条街都不止。
真是纳闷,伯父是搭错了哪根筋。不吃伯母烧的人间美味,跑来我家吃“猪食”。
按捺不住不住好奇,终于我还是问了:“伯父今天在我们家吃饭?”
“是啊,欢迎么。”他反问我,还是那副笑呵呵的模样。
这么看伯父都刀枪不入的,就笑笑。
“欢迎,怎么能不欢迎。”没办法,我只能顺着他的话说,可突然又觉得奇怪,“可伯父,那怎么是大伯母在我家做饭。”
我爹娘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我方才定睛一看,在厨房忙着的,居然是大伯母。
“今晚,你阿爹阿娘要请村子的人吃饭,所以我们是来帮忙的。”
听着伯父这么说,我虽说相信,可是总觉得不对劲。
他们好像有事儿瞒着我。
不过是叫乡亲吃饭,江伯父这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表情是什么鬼。
“伯父,那我们家请客而已,你今天怎么格外高兴。”从刚才请他看病开始,伯父的嘴就没合拢过,虽说他平常也乐呵,可是………
这也太奇怪了。
“伯父,你再笑,口水都要下来了。”看到他这么开心,就是想调侃一下。
不远处阿爹走过,刚好听见我没头没脑的一句,也假装板着脸“教训”了我一句:“小予,你可不能这么笑话你伯父。”
说着拉我去一边,补充道:“今天还有一件大事,就先不告诉你,总之过一会儿,你就知道为什么高兴了。”
说完就放开我,和伯父嚷嚷着喝点小酒。
也不明白,他们两个都快半截入土的人,还搞这种小名堂。
“小予,吃完了就快过来帮忙。”娘的声音是真的很洪亮。
唉,连个饭都吃不安生。
前几天天都阴阴的,村子的在山上,离着青山又近,山岚浓郁的地方也是比比皆是。可方才站在门槛上看,就连常年阴冷的后山,都照得了一点太阳光。整个村子都暖洋洋的。
走在“烈日炎炎”的路上,脑海里浮现出方才和娘亲的对话:
“等等晚饭前,你记得别再四处跑了。”说着丢过来个筐子。
“去河边还有后山看看,有没有药能用的。”
我接过来,嫌弃的看了看,随后试探性的问了问:“我要不去呢,会怎么样?”
阿娘听我说的,唰的抬头,那眼神简直比豺狼虎豹还凶残。
“这世上,哪有比你残暴的阿娘。”才出了门我就吓得把筐子拎起来。
“我也很忙的好不好,真的是。”我也只敢小声嘀咕着。
就算我是不愿意的,可阿娘凶神恶煞的眼神只要看我一眼,我就逃跑了。
因为,我觉得,在家看着阿娘,还不如顶着太阳同陌生人打照面。
左拖右拖,我真是想尽办法。
在伯父那儿现是躲着捣了一个时辰的药,而后又去了后院晒了今天的药材,避开了太阳最毒的那几个时辰,才畏首畏尾的从江家出去。
这个天,还不算太热,我还是不太愿意与人交谈,于是走的都是些没人去的偏僻地,看了河边,还有几种能用的草药,一点点用小铲子整棵挖出来放进筐子里。
这个时间原本是可以舒舒服服的躺在竹椅上的好时候,可我为了阿娘阿爹那点小本生意,真是任劳任怨,吃苦耐劳。
“小予,这个时候,日头正毒着呢,你怎么还出来。”听着声音我回了头,原来是刘伯牵着牛下来喝水。
我很快的从水里抽出脚来,站在一边,不好意思的冲他拘谨的点头,不敢说话。
只见他把牛绳拉在手里,另外一只手从左边的袖子里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用纸包住的小块,塞进我手里。
“伯伯,不用了。”我推脱着,有点不知所措。可刘伯再一次塞进我手里,然后冲我很憨厚的笑,一边还用他略带点口音的话和我上下比划道:
“我都老胳膊老腿的人了,吃不了这个甜的。”
只见他边说还边张开嘴解释“牙都掉了,你吃正好,拿着。”
我原本是很害怕的,在这个陌生的环境,也没和很多人相处过,所以我总是拘谨,害怕,胆怯。
可方才刘伯可爱的比划,和有趣的口音,有一点让我没那么害怕。
“伯伯,你第一次见我,为什么给我不给别人。”因为刘伯的笑,我鼓起勇气,和他说了第一句话。
“你这娃,真有趣,没什么给不给的,只是伯伯每次放牛你都在河边,一见人就跑的飞快,这可不行。”他边说,边拉那头喘着粗气的老黄牛上来,“人,活着就是人和人的相处,你这娃娃,以后一定得放开些,对伐。”
人和人的相处…,我跟着他嘴里嘟囔着。
“对伐,就是银和银的相处,懂得了伐。”他使劲的拉着黄牛往上,看着挺困难。
噗嗤,我努力的憋住笑,又往墙边站了站。
话说,刘伯这口音,也不知道是哪家的方言,真是特立独行。
“娃娃,我走了哦,女娃子,没事要多笑笑,好的伐。”他用尽了全力,才努力把老黄牛拽上来,看起来他是准备回家犁田了。
一束阳光照在脸上,我冲他小小的笑了笑,冲他挥手,“伯伯,您慢点走。”
逆着光,他并没有看见我那一点点小幅度的笑容。可逆光里,我觉得我离这个村子里的人又近了一点。
嗯……我突然想起什么。刘伯都已经牵牛喝水准备回家了,………
“完了,我这记性。”我扭头就往上跑,心里不断的哀嚎。
阿娘唠唠叨叨的,没去帮她,还不得念叨好几天…………
“不行不行,快点跑吧。”我给自己打气,飞快的从刘伯身边窜过。
“娃娃,想起什么要紧事了,着急忙慌的,小心别摔了。”刘伯在后头很大声的冲我嘱咐。
可我现在只管低头跑回去,只是大声回了句“好”,就飞快的去了前面。
还有一个路口,快到了,快到了。我在心里默念。
应该不会迟了吧,我一溜烟的,速度很快。我用余光看到了,前头似乎有个人拉着马,我没管他,正准备超过他。
可我过得是马那边,空隙不大,沿着河很近。我心里盘算了,应该是不会掉下去的,然后也就闷头往前冲。
就快过去了,太好了!这样想着步伐都轻飘飘的。
可这马为什么离我越来越近………
你别过来……
它很“温柔”很“贴心的”轻松的和我“互动交流”,接着,我一脚踩空………
下去前我死死抓着上面的草,有一瞬间,我还差点用了法术。
我没想过,叫他救我,可是我下去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他和常人很不一样,他很快的就从那边翻了过来在我准备用法术的前一秒一把就拉我上来,特别训练有素,准确的来说,他和妖一样,浑身有一种气息。
他那双手拉住我的那一刻,我才真正看见他的脸。他的眼睛里有我的倒影,眼神里有着急,可并不慌张。
“你别动,我拉你上去。”他生怕我摔下去,所以开口先告诉我。
“好。”毕竟还悬挂在空中,我吞了口口水,连点头的幅度都小的看不出来。
他抓住我的原本是两只手,可他却慢慢松开了左手背过身后。
随后的一瞬间,我就觉得自己“蹭”得一下被大力的拉了上来。
“啊。”我叫了一声,接着我就摔在了拉我的人身上,并且光荣的,重重的,把脑袋磕在地上。
“嘶”,那种痛感,真是让人倒吸凉气。
我为了不一直压着他,很快的翻身滚了下去,我捂着额头看着那个人。
他也捂着后脑勺一动不动的看着我。
“噗嗤,哈哈哈哈哈。”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对方的我们,就是想笑。
“谢谢。”
“无妨。”
可能是他拉我上来的缘故吧,看见他的眼睛我就不会有任何敌意,甚至还有点放心。
“你叫什么名字,我来了好几天了,还从没看见过你。”
“你是最近才搬来村子里的?”他反问我,却没回答我的问题。
“是啊,就是前几天。”
他思考了一会,不知在想些什么,我看着他绑在头发上随着风飘来飘去的青缨又开始仔仔细细的盯着他看。
我不会和他说出口,可是他真的生的很好看,肤色比我还浅白,眼睛里点缀着落日的余晖,一点点折射出不同的光芒。
“你家里住在这条街的最里头,对门的邻居是一户开医馆的江姓人家,对吧。”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他为什么全都知道。
“你是小予吧。”那个人一脸得意的看着我。他看着年纪也不大,又不是村口算命的刘瞎子,骗人的吧。
他一只手就轻而易举的抱我起来,放我在马上,自己去前头牵马。此时此刻,我都还不知道他是谁,难不成还要拐跑我吗?
我心里一瞬间有了无数种可能,直到他转过头,用他也不宽大的手拉住我的。
“我是江呈,是对面那个慌慌张张还爱喝酒的江大夫的儿子,我父亲给我写过信,所以我才什么都知道,最后,我没有要拐卖你,人不大,脑袋里哪来这么多奇怪的想法。”
说完,他很轻的捏了我的鼻子,一只手牵马,一只手背在身后牵我。
他什么都知道,包括我心里的想法,和我的不安心。
但是很奇怪,我既不反感他的无所不知,也不奇怪他为什么能听见我心里的声音,也许是我的错觉,他看着我的眼睛澄澈的特别,他默默的拉住我的手。
好像已经舍不得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