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嬷嬷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严肃古板,一双眼睛异常尖锐雪亮,黎夕岚稍有不足便不客气地用竹鞭去敲,容嬷嬷教习京中闺秀二十余年,经验丰富,是教坊中有名的师傅,手下出过不少名门淑女,听说凡是从她手上过的姑娘,就是乡间村妇也能变成规矩齐整的大小姐,因此身份也被抬高了,一般人家根本请不动她。
“手太高!肩要平!头低下去点儿!”容嬷嬷皱着眉,这么一个奉茶动作她都教了半个时辰了,这三皇子妃还是做不好,这要是传出去她的招牌可就砸了,看来得上点猛料才行。
容嬷嬷把一厚沓书放在黎夕岚的背上,又用竹鞭压着她的头,让她端着茶做一炷香的时间。
黎夕岚跪在垫子上,双腿已经发麻,一叠古书压得她喘不过气,端着的茶盏已经在微微发颤。
“容、容嬷嬷、”黎夕岚咬牙,“能……先让我休、休息一下吗?”
“休息?”容嬷嬷嗤笑一声,眯起了眼,“老奴之所以能在教坊中博得美名,便是让手底下的姑娘们夜以继日地练,如此久而久之,一头猪也能练个把规矩,王妃也是名门出身,难道练奉茶这种基本礼仪都做不来吗?”
黎夕岚头上直冒汗,手抖得更厉害了,终于,只听“啪”的一声,茶盏落了下来,在地上摔个粉碎。
“怎么搞的!”容嬷嬷一甩竹鞭,“连区区奉茶都做不好!黎尚书难道没教过你规矩?!堂堂三皇子妃……”
黎夕岚揉揉酸痛的胳膊,慢悠悠站了起来,甩甩腿,眯眼看着容嬷嬷,一把抓住她扬起的竹鞭,似笑非笑:”容嬷嬷,亏你还是个嬷嬷,大半辈子的人了,怎么也不懂一点规矩?你自己什么身份心里就没点数吗?尊卑有别,你凭什么对我堂堂三皇子妃大吼大叫的?冲撞了命妃,你该当何罪?”
“你……”容嬷嬷又惊又怒,自己好歹也是外边被人奉为上宾的老师傅,何曾被一个黄毛丫头训过?心里不禁恼怒万分,“老奴是卑贱!但老奴是三皇子花重金请来的师傅,奉命给王妃教导规矩,王妃没做好理应受罚!”
“理应?”黎夕岚一笑,“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一个奴才罚主子?哈,容嬷嬷,你别给我整外面那一套,我就问你,咱俩御前告状,你觉得皇上会信谁?您老也一大把岁数了,赶紧回去抱孙子养老才是正道,在这指手画脚也不怕人笑话!”
“你!”容嬷嬷急怒攻心,竟被气笑了,“好!好!三皇子妃伶牙俐齿,老奴教不了了!还请三皇子另请高明!”话罢便甩开手,直接向府门走去。
黎夕岚丢下竹鞭,还没喘口气,就发现了一边树荫里一个身影,心里立刻一咯噔。
楚夙站在树的阴影下,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倒是一边的阿德看得目瞪口呆,他和主子站了老半天了,亲眼看见皇子妃被训和容嬷嬷被训最后被皇子妃气走的全过程,虽说这很不应该,但阿德心里还是忍不住惊叹,没想到皇子妃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女子训起人来如此气势磅礴,那气场真真是令他这汉子都呆了呆,只不过,主子那边……阿德偷眼去瞧,楚夙已经迈开步子走了过去,皇子妃正一脸……惊慌?的看着他主子……
“殿下。”黎夕岚心虚地向他行了一礼,只敢用余光去觑着楚夙。
楚夙在她跟前站定,目光瞟向她被竹鞭敲红的手腕,眉眼一动,声音却依旧冷悠悠的:“刚才不是挺嚣张的吗?怎么,又怂了?”
黎夕岚咬唇,道:“殿下听墙角,非君子所为!”
阿德心里一惊,主子得生气了吧……
谁知冰雪一样高洁无双的主子轻笑一声,无耻道:“你有没有听过,宁做真小人也不做伪君子?”
阿德吐血,他怎么不知道主子还有这不为人知的一面!
黎夕岚一愣,她也没想到冷傲的三殿下脸皮这么厚,一时之间不该怎么说话,就这么怔怔地看着他。
“明日本殿会亲自来教你规矩,”待她回过神想再雄辩一番时,楚夙已经走远了,一身精美的白衣飘逸在风中,连阳光都褪去几分,怕晒化了这冰雪为神玉为骨的男子,“本殿的皇妃,不能轻易地被人看低。”
黎夕岚看着他的背影,心底一股莫名的情绪悄然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