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夕岚往里走去,这里的各种设施一应俱全,甚至更加精致,应是住着品阶较高的上仙上神之类的人物。
殿内笼着一层薄薄的雾,若有若无,却直能冷到骨子里。
薄雾缭绕间,曳地的白色帷帐若隐若现,黎夕岚掀开一层薄纱,隔着帐子几米远处停住了步子,帐子上依稀有个影子:“阁下,小仙不小心闯了进来,十分对不住,不过阁下可否告知小仙,如何去碧池宫?”
帐子中没有声音。
“有人吗?”黎夕岚小心挪了几步,问。
还是没有声音,一丁点都没有。
黎夕岚越发觉得这里冷得受不了,顿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抱着双肩,猛地撩开了帐子!
黎夕岚怔在了原地。
半透明的帐子中,一年轻男子盘坐,略苍白的如冰雕成的容颜在半明半暗的夜明珠下显得晶莹剔透,一袭白色寝衣,干净得没有一丝灰尘,乍看上去不似真人,说他是仙是神,估计神仙也不会有他一分不沾凡尘,容颜无双。
黎夕岚晃了晃脑袋,觉得之前她见过的所有神仙,和面前这位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可那男子却一直闭着眼,黎夕岚进来半天,连个眉毛都没颤一下。
“兄……兄台?”黎夕岚探身过去,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静静的宫殿内回荡着她的声音,却没有一丝回答。
“不会死了吧……”黎夕岚嘀咕了一声,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啪!
那年轻男子霍然抬手,一把抓住了黎夕岚的手腕。
黎夕岚顿觉寒冷自胳膊处蔓延,慢慢散布全身,大惊,一挣,没挣出。
愕然低头,却见男子不知何时已然睁眼,寒冰般的眸子似凝了千年冻雪。
“你……”黎夕岚又挣了挣胳膊,“在下不小心闯进来,十分对不住,你……你先放开,咝-----”
黎夕岚抽了口冷气,自己的仙气根本挡不住这股子寒气,这家伙又扣住了她的手腕,她顿时觉得自己全身经络都冻住了。
这人明显修为远远超过她,是以她根本不敢乱动。
白衣男子不说话,只是冷冷看着她,手依然紧紧扣住她的手腕。
黎夕岚素来是机灵出得名的,见此情景,忙道:“我什么都没看到!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手腕上的力量有所松动,黎夕岚一挣,终于挣了出来。
黎夕岚甩甩手,一心想赶紧出去,再在这冰窖多待都要冻死了,但她刚刚转身,却是又转了回来:“兄台可知碧池宫怎么走?”
那年轻男子抬眸。
这双眼睛……
黎夕岚怔住了。
“上君?”门口传来声音。
上君?!黎夕岚睁大了眼睛。
四海八荒只有一个上君,元微。
传闻上君十分年轻,却一直避世不出,但听说他可是最有神仙味的神仙,立身处世无一不洁,无一不净,高华若他的师傅,九虚境的清魄尊君,不沾一点凡尘,永远端坐云端,淡看天下纷争。
黎夕岚顿觉有种梦里的感觉,歪打正着,不仅见到了常人难见一面的上君,还近距离接触?!
恍惚间,看到上君向他眼神示意:过来。
黎夕岚凑了过去。
突然间天旋地转,待黎夕岚回过神时,已被一条被子裹住,滚到了床角。
这、这是?
上君已然下榻,一把放下了帐子。
一个仆从打扮的少年推门而入:“上君?”
见元微站着,一愣,道:“上君,你不是……”
“本君无事,你且下去。”元微淡淡道。
丙瑃虽满腹疑惑,但也只低头道:“是。”
待他退了出去,元微才道:“出来吧。”
帐内一阵细微响动,随即黎夕岚掀帐走出。
“碧池宫前面直走再转左,然后往右走,走到底左拐便到了,你可以走了。”元微从始至终都在看别处,目光未曾看向她。
“哦,”黎夕岚摸了摸脸,竟是热的,“那在下便再问上君件事,见没见过这个人?”
黎夕岚从袖袋里拿出一卷纸,展开。
元微转过头,看了一眼,嘴角一抽。
这画的是人吗?
简直就是牛头不对马嘴,画得一团乱。
“不认识。”元微道。
“哦。”黎夕岚悻悻低头,有些失望地将她画的“救命恩人”塞进袖子里。
“若上君以后见到此人帮我告知一声可好?”黎夕岚道。
元微看着她,随即又转过淡泊的眸子,轻轻点点头。
“那小仙就先谢谢上君啦!”黎夕岚欢欢喜喜作了一缉。
那时候的黎夕岚不知道的是,上君他点头并不完全都代表他同意,大多是有后意的。
青州。
“咝----轻点啊……”黎夕岚仅着一件贴身衣裙,疼得嗷嗷叫。
代云手里一只白瓷瓶,抹上药膏,涂在黎夕岚的背上。
“老头子也太狠了,我不过离席久了点,至于打我这么重吗……哎哟!”黎夕岚疼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奴婢听说的可与公主你的不一样,”小丫头撇撇嘴,“听说公主你回碧池宫时撞到了帝后,要不是帝后仁慈,公主你现在都回不来了。”
黎夕岚嘟囔了一句:“才不是呢。”
眼前又浮现那双冰雪眸子。
“公主……公主?”代云打破了她飘飞的思绪。
“嗯?啊?啊?”黎夕岚回过神,道。
“想什么呢?”丫头放下手上的物什,有些疑惑地盯着她,“公主你怎么老是喜欢走神啊?书上说,老是这样可是会变呆的。”
变呆?
黎夕岚小心翼翼地坐起,好玩地看了一眼代云:“从哪看来的破书?你观我这么聪明美貌的样子,可能变成宗学里头的那些榆木呆子吗?”
代云摇摇头,有些无语,但目光却停在了黎夕岚的脖子上,怔了怔,随即道:“公主,前几日奴婢还听一些仙娥议论你,奴婢还教训了她们一顿呢,不过,这石头虽说是随公主生下来便就有的,但也平平无奇,你还挂着干什么呢?”
黎夕岚听完,下意识抬手摩挲了一下系在脖间五色绦上的石头,有一瞬愣神。
她的出生在外人看来十分不祥。
她呱呱坠地那时,百蛇出洞,水晶宫附近更是盘绕着百年难遇的碗口粗细的白蛇,那时伴随她的哭声的,亦有蛇吐芯的咝咝声。
更有当时的产婆描述,她刚出生,竟是条极似蛇的蛇婴,脖子上还挂着一块一寸长的半黑的晶亮石头,看起来十分不吉。
生下黎夕岚后,她娘便血崩而亡了,众人都怀疑这孩子是妖物,万万留不得。
定坤犹豫许久,终不忍处理掉这孩子,便把她丢给了奶娘照顾,任她自生自灭。
他们水族皇室真身乃是一条青鱼,却有黎夕岚这种白蛇怪胎,族人都异常排斥她,是以,那个生来不幸的小女孩,从小便是在孤独中长大的。
黎夕岚攥紧手指,她几乎都要再次重温那种绝望。
代云轻轻抱住她,发觉手下的躯体正在微微发抖:“公主……都过去了,不要想这些,这石头……公主还是收起来吧。”
黎夕岚蜷着手,默默不语。
“不。”
半晌,她轻轻道。
她一直不敢回想那种冰冷、孤独的岁月,那些横眉冷对、排挤欺辱的族人,以及她无望的童年。
所以,她伪装起了自己,变得大大咧咧,没心没肺,装出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以为这样就能少受些伤害。
她错了。
她不会忘,也不能忘。
这块石头,平平无奇,却提醒着她,不能一味地沉沦于过去,勇于面对,才可以走出痛苦。
黎夕岚扯扯嘴角,这么久了,也应该明白了,不是么?
代云看着她,鼻子一酸:“不管公主做什么,奴婢都会支持你的。”
“怎么,敢情你以前就不支持我了?”黎夕岚斜睨了她一眼。
“公主!”代云笑着拍了她一下,“不要破坏气氛!”
“哎疼!”黎夕岚捂着腰,龇牙咧嘴。
屋外,桂花飘香。
一派繁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