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黎夕岚红着眼,揉着酸软的手走出殿门时,听到一个消息,奚云回来了。
不过——据奚云房里的下人们说,长公主是自己回来的,而且对谁都不理不睬,一直在房里蒙着不出来。
对此黎夕岚倒是挺愧疚的,毕竟人家一个怀春少女偷溜去幽会,被自己的妹妹撞见,还是比较尴尬的,暂时无脸见人也属正常。
黎夕岚左思右想,还是得去探望一下才行。
她与奚云同父异母,奚云本是庶女,奈何黎夕岚阿娘生下她后便难产死了,黎奚云她娘便晋升成了正室夫人,而奚云也理所当然成了嫡女。
虽说黎夕岚也还是嫡女,但也只有名无实罢了,定坤一直觉得她从小不学无术,天天鬼混,便从小更喜奚云多些,连她的屋子也是水晶宫最好的。
黎夕岚慢慢步到凤来栖,问门口守着的小仙:“兰心,我大姐怎么样了,还是不肯出来吗?”
兰心长得十分清秀,现下一张小脸却皱成了苦瓜:“二公主,公主她还是这样,门都不给开,奴婢要进去送饭也不让,你说这怎么办啊?”
黎夕岚只好先安慰她:“没事,让我进去开导开导她。”
言罢推开门,抬脚走了进去。
“出去!”一只茶盏扔了过来,摔到地上,四分五裂,声音的主人缩在软塌上,尖锐地叫喊。
黎夕岚差点没认出来,这塌上面色苍白、两颊深陷的憔悴女子是奚云。
就在不久前,还在众人面前容光焕发、贞静的水族长公主。
酝酿了一下措辞。黎夕岚叹了口气:“大姐,这事是我不对,我不该……当时打扰你们,还让外人撞见,不过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把这事说出去的,我保证!”
榻上女子不发一言,黎夕岚觉得还是不够,又道:“真的,大姐,你相信我,你现在这样,爹会担心的,大家都会担心的……”
“闭嘴!奚云突然尖声道,双眸布满了血丝,“你给我出去!“
还不待黎夕岚反应过来,她又似一下子崩溃了:“我求你,出去好不好?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我……”黎夕岚张口欲说,却还是止住了,默默退了出去。
正当她跨出房门时,身后却传来幽幽的低泣:“你不懂……皖渊……你心里,可还有我……”
黎夕岚一顿,随即走出房门,关上了门。
“二公主,公主她……”兰心一脸焦急地迎上来。
“让她一个人呆会吧,总会好起来的。”黎夕岚只能这样安慰她。
回到自己房里,黎夕岚才慢慢理出了点思绪,奚云应是爱慕着天族的大殿下皖渊君,照奚云那意味不明的话判断,这皖渊曾也对奚云有意,但现在却不要她了?
这么一想,什么都通了,奚云偷溜出去会皖渊,恰巧被她撞到,所以皖渊为了声誉,才要杀她灭口,然后被一侠客横刀插入,救了她,嗯,有点像话本子里写的一出英雄救美。
思及此,她才想到,她连那年轻男子姓甚名谁都不晓得,只知道那人眉色生花,长得很是风流出色。
相比那皖渊,虽说也是俊朗不凡,但跟这黑衣人一比却根本不及,单那容貌便已是不俗,品行也很好,不像皖渊那种杀伐之气甚重的浪荡子,奚云真是瞎了眼才看上他。
黎夕岚摇摇头,一脸痛心疾首,肚子里却在想,哪天要是有机会,非要教训一下这个负心汉,今天她黎夕岚吃的亏,无论如何都要奉还才行……
这日,黎夕岚同代云一同下凡游玩。
凡间黎夕岚已经去过好几次,都是背着定坤去的,有好几次回来都挨了不少鞭子,但黎夕岚自诩皮糙肉厚,经打,便也无所谓,何况这凡间可比天上好玩多了,她成天都逮着机会便溜,今日,也按不住性子来了。
凡间自是凡人的居所,一般仙魔无事不得下凡,更不能乱施法术,轻则遭到反噬,重则会天降劫难,惩治施法者。
黎夕岚觉得这样也不错,反正她有仙气护体,出不了意外。
而这次却是意外。
“我说,”黎夕岚无奈转头,“你能不能快点?”
身后不远代云满头大汗,迈着小短腿费力追赶她:“公主……你慢点……”
黎夕岚叹了口气,放慢了脚步。
不久,黎夕岚在一座花楼前止住了步子。
“公主?”代云疑惑地叫了一声,公主不是要去隆福记吃杏花酥的吗,怎么停下了,目光渐渐往上,却是吃惊地捂住嘴,惊恐的看着她:“公……公主,你……你……”你了半天,终于挤出几字:“你啥时好这口了?”话刚说完头上便迎了一记爆栗,黎夕岚哭笑不得:“你这丫头想啥呢?“
不知啥时候起,小丫头好像变安静了不少,整日贼兮兮翻着一些话本子,不知从哪拿来的一些染着胭脂气的手帕、还背着黎夕岚,不过,这丫头也不想想,在这方面,她黎夕岚可是常犯,做这类事熟门熟路,代云这些事儿她看得清清楚楚,只是缄口不言,有时候还撺撵她,结果导致现在造成了代云知识面甚广,并有超她之势。
代云摸了摸头,斯斯艾艾道:“那……公主你……”
“我是听说百花楼今日是评花魁的大日子,难得一见,便想去瞧瞧,”黎夕岚瞥了她一眼,抬脚往里走,“怎么,还不走?”
代云呵呵笑道:“哎来了来了。”
这百花楼是京城第一楼,内有上百名妓,传闻花魁最为绝色,且一年中只有这个日子得以一见,然后姑娘们献上各个绝活,争夺花魁之位。花魁之争被京城人视为京城一大兴事,所以来的人络绎不绝,楼内几乎座无虚席。
“呦,官爷进来坐坐?”老鸨一眼瞥到黎夕岚,见她一副富贵公子哥打扮,顿时笑靥如花,“今儿个姑娘们都在,公子可要瞧瞧?”
“楼上可还有雅间?”黎夕岚装模作样四下打量,“来一间给小爷!”
“这……”老鸨作为难状,“就只有一间上等雅间了,可已被一位贵人提前订好了。不如奴家给您去安排一间普通雅座?今儿人实在太多,还请公子莫要嫌弃。”
黎夕岚看了一眼一旁空着的位子,抖抖袖子:“算了算了,就坐这吧。”
老鸨忙赔笑道:“那就先委屈公子了,来人啊,上茶!”
立即有婢女奉上茶水点心,训练有素,奉上茶便手脚麻利地退下了。
“公子慢用,奴家就先告退了。”老鸨要忙着招呼其他来客,敷衍了几句便走开了。
黎夕岚端着茶盏,因坐在底下普通位子上的缘故,虽是靠近看台,周围都是官员富人,但也免不了喧噪。
一个肥得流油的中年男人大摇大摆从黎夕岚身旁走过,懒洋洋地问身边跟着的小厮:“今天绿蓉会出场吗?”
那小厮赔笑:“大人,绿蓉姑娘病了,不过今日既是比花魁的大日子,作为花魁定然得来。”
那男人哼了一声:“那就好,今日本官就是来看花魁的,别想拿那些三九流货色敷衍我!”
那小厮连连应是,伸手请他入座:“您请。”
……
黎夕岚从袖袋里掏出一包瓜子,边磕着瓜子边低声对代云说:“我打听过了,这绿蓉的容貌据说可谓倾国倾城,天上有地上无,我却是不信,大姐已是花容月貌,这凡尘女子又能如何?”
“话也不能这么说,”一锦衣公子摇着折扇,打断了黎夕岚的话,“百花楼的姑娘乃京城一绝,甚至比一般小姐还要多才多艺,花魁更是不必说,公子难道不晓得,大周两代皇后都是花魁出身吗?”
黎夕岚来之前特地扮了男装,这么看上去活脱脱一个俊俏公子,听这锦衣男子说完,俊眉一挑:“哦?”
“传闻那二位也是姿容出色,但比绿蓉,”锦衣男摇摇头,“还差得远。在下曾有幸一睹绿蓉姑娘一眼,那真叫个绝色!”
被锦衣男这么一说,黎夕岚兴趣又浓了不少,恰巧这时台上已是丝竹管乐声一片,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们陆续上台,或跳或唱,台下掌声不绝。
时间一长,黎夕岚便打起了瞌睡,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想起,好像她现在在青楼来着……手往旁边一摸,凳子上凉凉的,没人。
黎夕岚一个激灵,灵台清醒了不少,目光往台上一转,身着彩衣的女子在翩翩起舞,身周人也走了不少,看来绿蓉已是上过台了,但是,代云呢?
黎夕岚登时慌了,小丫头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肯定被什么吸引住跑了,跑了倒不打紧,不过那小丫头虽与自己来过好几次凡间,但毕竟对这儿不熟,修为更是不行,脑子也糊里糊涂,万一被人拐了怎么办?
黎夕岚一下子站起来,抓住一个清场的小婢问:“见到过一个女孩吗?这么高,头发盘起来的……”
那小婢奇怪地看她一眼:“没有。你找人?现在只有楼里的姑娘,也没这么矮的……哎,别往楼上冲啊!”
黎夕岚三两步奔上楼,一间间寻过去。
不管怎样,保险一点最好。丫头有收集的癖好,可千万别在整啥幺蛾子了。
边埋怨丫头不争气边碎碎念着,突然,黎夕岚猛然止住了步,盯着一间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