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老人’名唤童鸢
已经许久没有沐浴到阳光的老人,伸手温柔的抚摸着太阳散发出来光芒的方向,阳光透过她纤细的手指间一条一条映照在她的脸颊。她闭上双眼,安闲自得独享着这份温暖,在去往紫竹林的旅途中她不紧不慢,用手轻轻触碰的划过每一片叶子,每一根竹竿和每一只花朵,渲染着五颜六色的事物让她都感觉到美好以及不舍,她真的太久太久没有见到过了。终日在炼狱中,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已经混浊成暗红色的液体陪伴着自己。
回到竹屋里面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一粒灰尘都没有。灶房中的案板边已经放好了各色各样的食材,坐落在竹屋后的院子里,一条横着搭设的竹竿上挂着两条已经风干好的腊肉,这是她还未打入炼狱之前最爱吃的东西。她开心起来的样子就像一个小孩子,看来山君是故意送去女弟子让她进食,因为这样她才能够有机会出来享受着青山绿水。
她整理好床铺,从后院捡了几块自己劈好的木材走进灶房,一桶水全部倒入锅中,然后像平常农家女子那样开始生火,时不时的还要掀开锅盖看一眼有没有翻滚。
这个时候,在中殿前院里正百无聊赖的郁欢瞧见远处竹屋从烟囱里飘出的缕缕柴烟,不可思议的心里想着:
那不是上次洛月华送我回府路过的紫竹林嘛?怎么会有烟冒出来?着火啦?不应该啊,看上去很想是凡间农家生火才会出现的颜色。难道这湄月山还有谁居住在紫竹林?
她心存疑虑想要去一探究竟,可是洛月华说过不允许她踏出中殿一步,虽然绳子是解开了,但是行动范围依旧被限制着。她贼眉鼠眼的朝着四周看了看,好像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自己,如果这个时候偷偷遛跑应该不会引起注意,本来看守郁欢的紫灵因为一件很重要的实情,先行走开了。她用手捂住嘴巴,有点窃喜的咯咯笑出了几声,然后趁人不备顺着墙边一点一点的挪动向大门口。当郁欢迈出去第一步的时候,她知道自己要成功了,但是也不能放松警惕。她眼神小心翼翼的不时看向周围有没有人发现她,直到确定后迅速的另外一只脚也踏了出去,为了防止被发现她跑的飞快,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
精灵古怪的郁欢知道不能通过前殿的大道去紫竹林,于是就绕了那日洛月华带她走过的那条路,果然这里渺无人烟,半个人影都瞧不见。洛月华可能自己也没想到,本是无心之举为了不让郁欢在前殿露面,没想到却成了这个小丫头随意出山门的秘密路线!
来到紫竹林,郁欢抬头顺着烟雾飘出的位置,一步一步仔细的寻找着。忽然她闻到了一阵饭香的味道,像是人间的味道,顿时自己的肚子咕噜噜的叫了一声,她咽了咽馋坏了的口水,顺着香气一路前行。终于,一座坐落在竹林中间平地上的竹屋助矗立在她的眼前,她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她不敢相信湄月山既然会有这么平凡的建筑。
此时手中端着最后一道菜从灶房走出来的‘老人’望见呆站在不远处的郁欢,她并没有上前寻问来自何处,她也不知道是敌是友,因为山君说过除了凡人,只要有点修为的神仙,这座竹屋就永远不会映入他们的眼睑。
想到这里,‘老人’手中盛满鲜汤的盆一下子滑落,啪一声狠狠的摔在了地上,瞬间支离破碎。“既然是凡人?”‘老人’心里觉得这简直难以置信。
碎裂的响声仿佛唤醒了郁欢,她本能的做出跑过去的反应,然后蹲下身子慌张的帮忙收拾着地上的碎片,‘老人’见状后也缓过神赶紧参与其中。
“谢谢你啊!”‘老人’尴尬的对着郁欢微笑着弯了一下腰。
“没事没事!你也是湄月山的弟子吗?”郁欢充满好奇的样子问道。
“呃~应该算是吧!”‘老人’低下头用舌头轻轻的舔了一下嘴唇,不失礼貌的笑了笑。
“我叫郁欢,你呢?”她兴高采烈的向前跳跃了一小步,水灵灵的大眼睛忽闪着。
“我……我叫童鸢。”原来这位奇怪的‘老人’既然有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每当她说出口的时候,心里总会涌出激动的心情,嘴角挂着幸福的笑容,眼睛里泛起泪花。
是啊,真的已经过了好久好久,好久都没有人问起过自己的姓名,甚至连她自己也快忘记了,炼狱使者见到她也只是尊称一声‘婆婆’。暗无天日生活在幽怨的地底下,每日都能不轻易的瞧见铜镜中倒影出她丑陋恶毒的面孔,渐渐地也麻痹了她的心,接受了现实抛弃了原来的自己。
几百年来,童鸢这还是第一次遇见会问及自己姓名的人,她感慨万分,非常热情的把郁欢请进屋内,加了一副碗筷一起享受餐桌上丰盛的家常菜。肚子早已经开始饥肠辘辘的郁欢,毫不客气拿起筷子把所有菜都夹了一点放到碗中,搭配着白米饭狼吞虎咽的吃起来。童鸢被她这般粗鲁的模样逗笑了,她想起来自己还在人间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的,天真无邪!吃就是吃,睡就是睡,善恶要区分,爱恨要分明!她真的很怀念!
“你怎么不吃啊?”郁欢嘴里塞的满满当当,好奇的看着童鸢面前完全没有动过的白饭。
“没有,只是看见你这个样子,想起了一个老朋友!”童鸢拿起了筷子,温文尔雅细嚼慢咽的也开动起来。
“什么老朋友?”郁欢说着往嘴巴里又塞了一口。
“是很早以前就认识的朋友。”童鸢笑了笑。
“那你朋友也在这湄月山吗?”
“不在!”童鸢略显遗憾的摇了摇头。
其实,童鸢口中的老朋友就是她自己。几百年前,她出生于位置偏远的天之镜。据她自己回忆,那是一座充满仙境的王国,她们的天和海就像是一种颜色,从远处望去像是形成了一条平行线,当站在海浪边低头凝视着水中倒影的时候,它就像是一面镜子,将自己和天空一并摄入其中。
天之镜之所以让很多人向往还源于周围的自然环境,他们没有战争,没有纷扰,也没有所谓的江湖恩怨和勾心斗角。这里的人民相处的都十分融洽,夏季三伏天最热的季节,基本家家户户都会开着门窗让夜晚的凉风吹着自己燥热的身躯,即使这样也从来没有出现过偷盗的事情发生。
而且这里的人民穿着朴素,不喜大红也不喜大绿,就连女子出阁的嫁衣通常也只是以白色为主,然后用黄色、粉色、天蓝色这种稍微有些淡的色彩搭配着,可是绝对不能超过两种。还有就是他们平日里吃的饭菜几乎全是素食,餐桌上几乎不常见到肉类,尤其是大肉。也因如此,天之镜人民的肌肤像雪一样的纯白,细腻有光泽。在这里生活的女人都有一头乌黑直直的长发,她们很少把头发盘成复杂或者花里胡哨的样式,总用一根淡雅透彻的丝带缠绕住耳畔边的两缕发梢系在后面,打个简约样子的蝴蝶结。
但天之镜有一项其他王国没有的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君王必须是女人,只有女人才能够以仁慈、和平统治整个王国,而且天之镜还会以三十年为一大限选出刚生下来拥有月亮命格的女婴封为圣女,月亮命格则是指具有纯净无暇且样貌倾国倾城、冰清玉洁。根据国法,圣女不可以三十岁以为嫁人生子,必须维持着纯洁处子的身子,方可他们信仰的天神才会一如既往保护着这片圣洁的大地。
童鸢就是几百年前被选定出来的,刚开始的时候她只知道听从父母安排,王国里的人民需要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言听计从,不曾有一丝丝反抗。
直到有一天国王身患疾病,并且前所未闻,就连王宫中资深的御医都没有瞧出个名堂。无奈之下,王室、朝臣以及民众只能请求圣女开坛祭祀天神,盼望神可以帮助国王击退病魔。
祭祀这天全国上下必须着装一身雪白,每人手持一朵白百合,光着脚站在祭祀台下低着头,不可仰望。而圣女站在台上中间,将手指成兰花形状端着的玉露瓶中的清香酒水撒在供奉桌前,然后自己在倒上一杯小酌一口,随后脱下厚重的羽毛披风翩翩起舞着,如果从不远处看过去,那画面甚是妙不可言,犹如仙女下凡!
烈日当空下的童鸢满头大汗,还在不停歇一直的旋转跳跃着。忽然天空暗沉了下来,太阳被不知什么出现的一片庞大的乌云遮盖住,这才使童鸢停下来舞步,随后所有人都跪拜在地上异口同声发出:
“无上天神,无上荣光,保我天镜,再无苦难!”就这么一句话反复重复回荡在空旷的荒野间。突然一阵大风刮起,四周尘土飞扬,很多沙粒被吹进了他们的眼中,即使是这样也没有人胆敢直起身子用手搓揉出来。
“湄月山,百草堂,香砂!”天上传来一阵沉闷雄厚的声音,然后就消失了。
天空恢复了之前的模样,太阳依然散发出炙热的光芒,所有臣民包括童鸢对着叩拜了三下,献上手中的鲜花后便陆续离开了。回到王宫,心怀不轨的宰相把天神的话传给了不为人道的太后。太后知道湄月山是仙家重地,不是为了拜师修行前去的基本上必死无疑,不死也会是个半身不遂。对于国家而言,太后肯定不会让自己王室子孙前去,也不会让辅佐治理王国的栋梁之才,满朝文武百官派去。宰相貌似看出了太后的疑虑,凑到跟前小声的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她。一瞬间太后像是得到了什么高人指点,恍然大悟,眼睛里冒着光。没错,狡诈的宰相利用圣女被天神庇佑,拥有天神一半仙力荒谬可笑的理由,让太后派童鸢以身冒险。
太后对这个建议相当的满意,迫不及待的让女使抓紧将童鸢传唤进宫。宰相看着跪在面前而且必须奉旨行事的童鸢,脸上露出洋洋自得的表情,很明显宰相这是公报私仇。原来宰相家中的小儿子曾向童鸢家提亲,由于圣女三十以前不能嫁人,小儿子也愿意等,只是因为对童鸢一见钟情倾心至今。可是,这宰相小儿子天性风流,对于钟爱也只是三分钟热度罢了,在童鸢之前已经休掉了三位娘子,并且让她们净身出府,可恶到了极点。
童鸢父母拗不过宰相在朝中的势力,只能借着与女儿商讨一下的借口将其推延。后来童鸢听父母亲向自己阐述事情经过以后,愤怒的连夜面圣,将这等荒唐之事禀告给了当时还身体无恙的女王。圣女身份关乎着天之镜的运势,女王当然不会答应宰相的无理要求,虽说三十往后但竟然如此大胆到再任期间就冒昧上门强求此事,着实不妥。于是第二日早朝退下后,女王把宰相传唤至自己的寝宫中,狠狠地批斗了他一番,也劝他趁早让自己小儿子放弃这个不合规矩的念头。宰相用脚指头都能想到是童鸢找了女王告了状,从此这恩怨算是埋下了。
童鸢知道湄月山一行凶多吉少,她出发之前安顿好了家中有些年迈的父母亲,给他们留下了能够维持这辈子生活的财物,背上一包随身不多的行囊就踏上了去往湄月山的路途。她拿着太后赏赐的秘密宝图,一路跋山涉水的按照图中所描画的路线前行。终于在过了快半月之久,她来到了传说中湄月山的脚下。
从山下望去,它和周边普通的大山没有什么区别,可越往里面走越有些诡异。比如你想回头看看自己走了多远的时候,之前的路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了,而且隔一段路道周围的植物也都不同,它们都是一个品种生长聚集在一处地方,有的是一片花海,却只有紫色的花,连一棵大树都瞧不到。
童鸢感觉自己已经精疲力尽,这湄月山貌似没有尽头一样。她用衣袖擦拭着额头上渗出的汗水,晃了晃斜挎在腰间的水壶,里面已经没有一滴水了。因体力透支,在加上口干舌燥的她看了看烈日当头的太阳,眼睛前忽然出现一阵晕眩,所有景象变得模糊起来,晃晃悠悠的晕倒在了地上。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一张发出清雅檀香的木床上。她拖着疲劳的身躯靠在了床头,有些神志不清的朝着屋内四处上下打量着心想:
“我怎么会在这里?这是哪?”
童鸢对陌生的环境天生就具有一种恐慌的感觉,即使自己身体不适也坚持着掀开被子,穿好鞋子,背起行囊要离开。这时,吱呀一声房门突然被打开,一位身穿淡黄色衣衫双手端着一个长方形托盘的男子风度翩翩走了进来。
“你醒了?”看见已经下床站起来的童鸢,他立马把托盘放在餐桌上热情的走过去。
“你是?”童鸢小心翼翼的打探着。
“我从凡间买酒回来,瞧见你晕倒在松柏林中,怎么都叫不醒你,把你带了回来。”男子脸上纯真的笑容让她放松警惕了不少,然后男子又回到餐桌前把准备好的饭菜一一放好,让童鸢赶紧坐下来吃点东西,山下遇见她的时候看样子就知道是没了口粮饿虚脱了。
童鸢瞧着桌子上已经摆放好的那几盘美味的食物,口水跟肚子早已经出卖了自己。抵挡不住诱惑的她,把肩上的包裹很自然的脱了下去,坐在凳子上拿起碗筷决然不顾自己圣女的形象,大口大口的吃起来。男子瞧着她的模样,开心的坐在了她的对面,随手倒了两杯茶,一杯递到了童鸢的面前,一杯自己慢慢品尝着。
“别噎着,喝点水!”
“嗯嗯,谢谢谢谢!”满口还未嚼碎下咽的饭菜把她的脸蛋也撑得圆鼓鼓的,说出的话可爱极了。
水足饭饱后,她慵懒的伸展了一下身子骨,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揉了揉已经隆起来的肚子,十分满足拍了两下然后站起来又挎上行囊对着男子鞠了一躬:
“感谢公子仗义相救,还给我吃了这么好的饭菜。小女子无以为报,如有缘相遇,小女子定会有恩必报。”说完她直起身板就打算转身离去。
幸好男子反应够快,张开双手用自己高挑的身躯挡住了房门:
“你准备去哪?”男子有点依依不舍的看着她。
“我要去湄月山啊。”童鸢有点不知所措。
“对啊,这里就是湄月山啊!”男子放下双臂,拉起她的手腕站在门前指着房屋周围。
果然映入眼帘的景象让童鸢大吃一惊,流淌在半空中的瀑布,还有好似悬浮着的几座小山岛,远处银装素裹的山顶,这里就像是一幅画,她此刻仿佛就身处画卷之中。
“这里就是湄月山?”童鸢目不转睛一脸震惊的问道。
“肯定的呀,这山可只有这里一处地方!”说着男子蹦蹦跳跳的又回到了屋里坐了下来。
“那你是?……”童鸢转过身迷茫的看着他。
“我是山君最小的师弟,辅佐师兄掌管湄月山收弟子的事情,还有后面雪山的管制。”他喝了一口手中杯子里的茶水。
“那你收弟子吗?”童鸢听后兴奋的跑上前。
“你要当我的徒弟吗?”男子激动的喜出望外。
“望山神受弟子一拜!”说着童鸢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磕了一个响头。
男子好像被她的这一举动吓得有点魂飞魄散,赶忙伸出双手将童鸢搀扶起来,眉开眼笑的对着它说:
“那从此以后你就是我归时的好徒弟了。我可要给你说,我这人从来不收徒弟的,因为觉得很是麻烦,如今咱俩这么投缘我可是对你破了例呢!所以,这以后见了我也不用三跪九叩整些和我师兄一样没用的形式感,叫我小师傅就行!”
童鸢好奇的看着眼前这位大大咧咧所谓已经是自己小师傅的阳光美青年,好像跟从前爹娘讲述的神仙大相径庭,他给人一种不问世事自由自在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