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古楼
自童鸢来到湄月山已经有十天,虽然平日里归时并不给她分派一些粗重的劳务,最多的无非也就是给院子中的花花草草浇浇水,再给屋门口挂在走廊顶上的那只被关在笼子里蓝白色鹦鹉喂食。这里的生活没有战争,没有饥荒,也没有勾心斗角,在不知不觉里童鸢仿佛喜欢上了这个地方。可是她每次看到包裹里临出门前夜娘亲送给自己的护身符,她就必须让自己清醒过来,不能忘了为什么来这里。
“小师傅!”正在浇花的童鸢看着归时神采飞扬的走了回来。
“童鸢,快来给你看个好东西!”归时神秘兮兮停在她的面前,说完拉起她的手就往屋内走去。
童鸢被他猝不及防的举动走在身后顿时惹得脸通红,她心跳加速,好像有成千上万头小鹿在狂奔。归时让她在凳子上坐好,然后转身把房门从里面反锁起来,童鸢觉得莫名其妙,难不成是要对她?……童鸢晃了晃脑袋告诉自己清醒一点,这么多天相处下来归时明显不是那样的人,如果他真的想要对童鸢怎么样用法力即可何必这么大费周章,简直易如反掌。
归时关好门鬼鬼祟祟笑嘻嘻的转过身,双手好像不知道藏了什么稀奇的宝贝背在身后。童鸢茫然不知的笑着,眼睛试探性左看右看:
“什么啊?”
“嘿嘿,准备好了吗?”归时坐在她旁边,然后挪动了一下板凳贴近了些。
“嗯!”童鸢用力的点了点头。
“千万不能叫啊,万一被发现,你我可就惨了!”归时双手握住放在桌面,然后用两人的身体遮挡住,小心翼翼慢慢打开来。
可是里面既然什么都没有,童鸢还以为他在戏弄自己,心里多多少少有些生气。刚准备起身继续出去浇花,归时拉了她一下又让童鸢坐了下来:
“你别急,给,你问问?”归时这次将手心向她的鼻子抬了抬。
“好香啊!”童鸢半信半疑的凑过去,忽然吃惊的说道。
“是不是很好闻?”归时笑嘻嘻的说着。
“嗯嗯~”童鸢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闻了几下。拼命的点着头。
“明日我带你亲自去闻可好?”归时把手缩回,看着她的眼睛问着。
“好啊!”童鸢激动的拉住他的手腕。
或许太久没有回到人间看看那繁华景象,童鸢吃过晚饭后就怀着万分期盼的心情早早睡去。深夜大山里清新的微风通过半扇窗户留出来的缝隙吹进了童鸢的床榻,在这炎炎夏日可谓是相当解暑,她翻了个身将脸对向床外面感受着。可就在这时,她突然睁开了眼睛,面无表情双眼无神的坐了起来,连鞋子都没有穿就走了出去。
吱呀~一声,她打开了房门,漫无目的一直在院子里转悠着。此时一位起夜的小仙官在迷迷糊糊中揉了揉眼睛张看的仔细些,可能因为夜黑风高,外加也只有那一束微亮的月光,他把身穿一袭白衣的童鸢看成了幽魂,吓得用手捂住嘴巴生怕打草惊蛇。他吹灭手里提着的灯笼,然后脚步轻盈的赶紧跑去叫起来正在熟睡的归时,由于刚才被童鸢吓得惊心动魄,小仙官的脸上是面无血色,还用手胡乱比划气什么但是叽叽歪歪的也说不清楚。
其实自从他第一次在湄月山见到她的时候,就已经一见倾心,不然也不会冒然瞒着师兄把童鸢救回自己殿中。他与师兄一起在这湄月山呆了数千年,每位仙人都会有一生死劫,而归时永生都不能接触女子,也不能为她动情,倘若执意冲破生死劫,将来必有大难。迫于无奈,归时看出他指的最多的就是屋外,难道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他便穿好鞋袜随便批了一件披风顺着那个方向走了出去。
踏出房门,一阵凉爽微风吹了起来,映入眼帘的事院子里的花在随风摇摆,很像海浪。而在这中间有一位白衣女子长发飘飘的正在舞蹈,那画面甚是迷人,小仙官也看的目瞪口呆。归时认出来这个人就是童鸢,但是他也发现,好像她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就仿佛无意识的在行动。他不敢上前多去打扰,就像一位吃酒欣赏歌舞的顾客一样,微笑着坐在了走廊边的长椅上,小仙官见状也不敢多说什么,嘟着嘴有些惊心肉跳的站在旁边。
童鸢跳了不多时,后山顶上的灵钟就响了起来,一下……两下……三下……童鸢停下旋转的脚步,依旧脸上没有任何神情,眼神呆滞的直径走回屋里,然后再回到自己寝室的床上,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闭上双眼呼呼的又沉睡过去。小仙官胆怯的跟在归时的身后,不知道这位女子从何而来,为什么会自己找来这里,竟然还如此胆大妄为的睡下。
“小师叔,这女鬼怎么如此自觉?”他有些不乐意的小声嘟囔着。
“女鬼?”归时笑着回头看了他一眼。
“嗯嗯!”小仙官使劲的点了点头,样子可爱极了。
归时傻笑了一下无奈摇了摇头转身朝着自己的寝室走回去,小仙官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迷迷糊糊的挠了挠头也跟随着离开了。上午伴随着清脆的黄鹂声,童鸢朦朦胧胧的睁开了眼,她瞧了一眼窗外的天空,生担心自己睡过了头,赶紧起床简单洗漱打扮了一下。来到正厅,她看见归时早就已经悠闲地坐在蒲团上喝起了早茶,昨夜的那位小仙官就站在他的旁边,眼神还不时偷瞄一眼童鸢。
“咦?我怎么没见过你?”她十分好奇的跑过去围着小仙官饶了一圈上下打量了一番。
小仙官不情愿巴巴的嘟起嘴低头看了一下不管不问的归时,他内心多么希望归时能够在这个时候帮一下自己,毕竟这个莫名其妙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丫头让他非常不舒服。
“小师傅,这是谁啊?”她蹲在归时的对面。
“这是平日里料理我起居的缘鹤,真身是一只非常漂亮的白鹤。”归时抿了一口茶,看向小仙官。
“名字可真好听!”她抬起头对着缘鹤可爱的笑了起来。
“师傅!”缘鹤有些胆怯的挪着小碎步离归时又近了些。
这时候归时突然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裳,然后告诉缘鹤不要说出去童鸢在这里的秘密,不然自己有难他也跑不了。缘鹤害怕极了,流漏出斩钉截铁的眼神使劲的点了点头。随后归时看向了一旁的童鸢,蹙紧眉头转过身在缘鹤耳边好像吩咐了些什么事情,缘鹤就走开了。童鸢觉得神秘兮兮的,归时也不说走她自然也不敢动。没过一会儿,只见缘鹤手中捧着一件和他穿着一模一样的衣裳交给了自己,童鸢一脸迷茫的看着接过来的衣裳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去换上,出了这殿会有很多弟子,以免人多嘴杂。”他一本正经的对着童鸢说道。
“好!”她非常听话的又走回自己的闺房中,三下五串的麻溜就换好了。
讲真的,身着一身儿男儿装的童鸢,貌似又多了几分清秀,归时走到她的面前,用手指轻轻的使了个障眼法,担心去了人间会遇到熟悉的旧识认出她来。
一切准备就绪后,这是第一次童鸢跨出了湄月山的师门。他紧张极了,心想可千万不能被发现,自己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呢,想到父母还在天之镜受着宰相胁迫,这心里总是有些酸楚。察觉到她心不在焉有些异常的归时,为了哄她开心不知道何时买了个猪头的面具,戴上之后站在童鸢的后面拍打了一下她的肩膀,童鸢被惊了一下然后转过身瞬间被逗开心了起来。她捂着嘴巴哈哈哈大笑着,引得集市上周围的人都看着她,归时没想到她会如此豪放赶紧脱下面具对着她做了个嘘的姿势。有点意识到问题的童鸢,赶紧把嘴闭紧两只眼球滴溜溜的看了看两边,然后紧紧跟在归时身边,寸步不离!
她跟着归时漫无目的的一直走着,终于来到一片荒莽之地,飘散的风沙中隐隐约约好像有一座古楼。这古楼的大门紧闭着,门口坐着两尊面相凶神恶煞的四不像,张着血盆大口,露出两颗神似老虎牙齿的獠牙,但是却拥有一副狮子的面孔,狼的眼睛,面部疙里疙瘩的参差不齐像是鳄鱼的皮肤一样。童鸢有些害怕的躲在了归时的身后,突然门口上悬挂的两盏灯笼亮出了极为渗人的蓝色光芒,空旷的陆地上回荡起开门吱~吱~的声响,不仅让人打了个冷颤。
归时好像一点都不害怕的样子,安慰了一下身边的童鸢,拉起她的手直接走了进去。古楼中,灯光有些昏暗,但是也可以看出来黑漆漆没有一丝光泽的建筑家具。咳咳~一个苍老的声音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冒了出来,童鸢又拉紧了一下他的衣袖。顿时古楼的屋顶上射出一道银色的亮光,随着呈现出来的还有一座天梯,只见一位拄着蛇皮拐杖的老人,弓着背颤颤巍巍的走下来。
“来了!”走近了些,老人的声音更显得有气无力。
“嗯!”归时认真的点了个头。
“就是她吧,跟我过来。”老人抬起褶皱的眼皮,向斜方瞧了一眼童鸢。
回市紧紧拉着她的手,跟随在老人的身后。周围很黑,可是老人经过的每一处地方两边都会燃起微弱的烛光。后来三人停留在一处四周黑漆漆的地方,老人用手中拐杖敲了两下地板,一瞬间整个屋子明晃晃的亮堂了起来,墙壁上一格一格透明的方框中,存放着许多不知道是什么红彤彤的东西。
“选一个吧!”老人移动到一旁。
“你有一眼看上去难忘的吗?”归时扭过头看着童鸢。
“我?”她诧异的用手指向自己。
“嗯!”
“那个!”童鸢颤抖的抬起手指着左上方一格几乎沾满那个红彤彤流出液体的方框。
老人一声不吭又敲了两下地板,两个全身油腻腻的矮胖子流着哈喇子把那格方框抬了下来放在他们面前,然后又踏着小短腿屁颠屁颠的消失在了远处的黑暗中。虽然走路的样子很是可爱,但是童鸢依然一脸嫌弃的不愿意多看它们正面一眼,只会感觉到胃里有阵翻腾,想要呕吐的样子。
咚咚~咚咚~咚咚~一个奇怪的声音传到童鸢的耳朵里,她竖起耳朵仔细的寻找来源,她静静地屏住呼吸终于才发现地上的方框箱。她蹲下身子想要观察观察里面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突然她好像被什么东西惊吓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身体惊慌失措的向后倒退着,哑口无言的指着方框箱一脸惊恐看着归时。
可是归时面无表情好像早已清楚这是什么,缓缓走过去把地上的童鸢扶了起来,还非常贴心把她身上的灰尘拍打了干净。他感觉到童鸢的手很是冰冷,看着她煞白的面容,额头上还一直冒着冷汗,想必她此刻一定害怕极了。
“别害怕!”归时温柔的安慰道。
“这是什么啊?”童鸢小心翼翼的问着。
“这是花心!”这时老人拄着拐杖慢悠悠的走了过来。
“花心?”她满脸疑惑的看着归时。
“花心是花妖的修炼成人后的心脏,花妖天性眷恋人间的男女之情,而且对爱的人绝对是一心一意,可它们也要承受为此付出的代价。”老人转过身背对着他们,闭着眼抬起头,神情里带着些许哀伤。
“什么代价?”童鸢有点紧张的问道。
“如遇到也真心爱自己的人,结为夫妻后还会过上一段非常幸福的生活,直到花妖产子的那天后,它便会慢慢的枯萎,最后化为原型留下一颗种子,它们的爱人如果可以将其发现并且种植细心浇灌的话,十年后就会彻底成为真正的‘人’伴随着家人永远生活下去。但是如遇到只是贪图一时欢乐的人,花妖就会像失心疯了一样,渐渐成为魔心然后找到负心人报仇!”老人的声音听上去好像越来越疲惫。
“如何报仇?”童鸢就像一个听故事好奇的小孩子一样。
“咳~”老人握着拳头放在嘴上咳嗽了一声,这时那两个矮胖子屁颠屁颠的端来一杯水,递到老人手中就走了。老人喝了一口,喉咙滋润了些便又说道:
“它们会等到负心人成家立业生子时,然后变成魔心的花妖就会附在即将出世婴儿身上。待婴儿长大为人十八有九的时候,魔心就会彻底吞噬掉原有灵魂,彻彻底底的占有。花妖本性不坏,为了诛杀魔心,神兵神将一直以来都要抢先一步活捉住它们以后,挖去其心脏,剩下的就交给湄月山处理。而这心脏并不会停止跳动,所谓流出的红色液体也只是它们的心泪。”
“那还有那些没有被爱人发现的种子呢。”
“哎,随风而去吧!”老人的语气里十分伤心。
突然方框箱被升了上去,屋顶上飞出两只扑扇着蝴蝶翅膀的人形精灵,她们吐出金粉色的花粉在箱子周围,朦胧中箱子好像变得越来越小,最后化为一个玉瓷的白瓶子,落在了老人手中。瓶子周围还冒着一些金粉,老人转过身慢慢的走向归时,然后交到他手中。一刹那,周围又暗了起来,他们俩感觉到头部一阵晕眩,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就已经躺在湄月山的石门处了,唤醒他们的还是等候多时的缘鹤。
看着缘鹤一脸着急的样子,归时觉得好像大事不妙。原来在古楼的那段时间内,看似短暂,实际湄月山已经过去了一天了,他们在这个时候回来确实不妥,因为今天就是洛月华受封执事大弟子的日子。缘鹤悄悄地在他的耳边呢喃了些什么,虽然童鸢很想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是她清楚自己的身份,也不便多多打听。
听后归时拿出白瓷瓶交给缘鹤,交代他一定要保管好,不能够让其他仙家或者弟子发现。缘鹤看了一眼瓶子好像就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赶紧藏到衣袖里然后故作镇静的走开了。他扭过头看着原地不动的童鸢,又露出了孩童般天真明媚的笑容,俏皮的告诉她等下回去的途中千万不要知声和抬脸看人。
原来自打第一次归时见到童鸢的时候,就已经动了他不该有的心。他知道自己命中有生死劫,不能够拥有儿女情长,一旦奋不顾身坚持自己的选择,就会有场浩劫并且丧命其中。所以在归时的府殿从来没有女弟子,而他也习以为常,以为这场生死劫永远不会出现,没想到童鸢的突然出现,一下乱了些方寸,幸好有一次他不经意间在玉仕雪山的一处洞穴中发现了摄魂香的秘密。
摄魂香虽然无法帮助他彻底脱离,但是他了解到摄魂香发挥其出来的作用后,就一直在寻找。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在那日下山去往凡间游历之时,不小心撞到了一位身在青楼讨饭吃的姑娘,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很特别,不像是普通的胭脂水粉。随后他偷偷跟在那位姑娘的后面,趁着夜深人静使用了仙术迷幻住这位姑娘将摄魂香的来历道了出来。经过三番四次不惜辛苦的找寻,终于被他逮住一位花妖说出了古楼的秘密。
摄魂香通过长期身体沐浴,就会彻底渗入体内,短时间内压制住未曾经过修行擅闯仙家重地会被发觉的凡人气息,也是保全童鸢唯一的办法。至少可以为他们接下来相处的时日多争取来一些,此后他定有自己的打算。原来归时早就已经知道她来到湄月山并非拜师,因为这段时日从未听过童鸢向自己讨教关于修仙之法,一个迫于成仙之人怎么可能放过任何与师傅独处的机会呢?虽然他还没有弄清楚童鸢来此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他已经爱上了这位女子,一心就只想多跟她呆在一起,即使将来她目的达到了,离开了,也算心满意足不枉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