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雪。”殿下又轻柔的唤了我一声,递给我一只手。
我笑了笑,却并未像从前那般将手放在他手中,只是看着他的眼睛,道:“殿下,您瘦了。”
“阿雪,地上凉。”殿下的声音还是一如从前,温柔得仿佛一汪碧潭水。
他态度强硬地将我从地上拉了起来,伸手抚向我的眉宇,我兀地后退了一步,殿下瞬息愣住了。
我妾了妾身,道:“殿下可有事吩咐奴?”
“阿雪,你可是在怪我?”
我低顺着眉眼,看不到当时他眸中的无奈愧疚还有深情。
怪?我怎会怪他呢?那日幽若公主晕倒,殿下开始躲着不愿见我,我便猜到了陛下的心思,只是,我没想到,圣旨会来得如此之快。
我摇摇头,道:“殿下同幽若公主甚是般配,奴在此先恭贺殿下了。”
“阿雪......”殿下侧倾着身子靠近了我一分,我急忙躲了过去,急急打断了他的话,“殿下该去陪幽若公主才是。”
“苏影雪。”殿下低低地吼了一声,盯着我的眼睛看了许久,终是甩袖而去。
他走后,我失了气力,跌坐在地上。
方才,我分明看见他眸子里隐藏不住的怒意。
可,该生气的,不应是我么?
想着,忽而嗓子疼痒难耐,我忍不住咳了起来,生生咳出一痰血来,染红了整只帕子。
“姑娘,您这是何苦呢?”
伈澜跪在我身旁,隐隐染上了哭意,甚是心烦,不自觉有了怒意,“不许哭!”
被我这一吼,她生生止住了哭意,战战兢兢地将我扶起来,送回了房间。
流月殿下是过了午膳才来的,一进王府便撞被我撞见了,我刚要过去招呼他,却见他忽视了我匆忙而去,我见他神色匆忙,想来是有什么大事件要与殿下分说,便没有将此放在心上。
我带着伈澜到厨房为殿下准备茶点,管家忽然急吼吼闯进来,喘着气道:“姑娘,您快些过去看看吧,流月殿下同殿下在书房打起来了......”
我只听了前半句,便扔了手中的活计,往书房跑去。
来到书房,我才知晓管家未说完的后半部分话是什么。
书房外,不止流月殿下和我家殿下,还有成王,以及,幽若公主。
四方对峙,各人脸上都不同程度挂了彩,不说也能猜到一二,我忽而便冷静了下来,深深吸了口气,抬脚朝我家殿下走去。
“殿下,天凉了,你该多添些衣物才是。”我伸手为殿下拢了拢衣衫,轻声道。
殿下却反握住我的手,道:“天气如此凉,你怎的过来了?”
我笑着抹开他的手,“听管家说您同流月殿下打起来了?流月殿下还小,殿下您何苦同他计较?”
我转头看向流月殿下,只见他委屈兮兮地看着我,道:“影雪姐姐,十一只是为你抱不平,三哥他当初明明说了要娶你的,可是现在......”
流月殿下的小孩子脾性上来便是不管不顾,我眼见着一旁的幽若公主变了脸色,赶忙开口堵住了他后面的话:“流月殿下,那不过儿时的戏言,做不得真的。”
说完,我转而对着幽若公主妾了妾身,道:“公主,流月殿下他还小,童年无忌,您莫要怪罪,奴同殿下......”说着,我扭头看了眼殿下,只见他脸色冷青,眼眶似乎微微泛着红色,忍下心头的不适,复又转向幽若公主,一字一顿道:“清清白白,毫无瓜葛。”
幽若公主眸色变了三变,才笑而看向我道:“无妨,便是看在睿王的面上,本公主也不会同流月殿下计较的。”
“谢过公主。”
“小雪儿,你眼神可是出了问题?”
成王忽然出声,我才注意到他。
也不知是不是我想多了,我总感觉他像是扫把星转世,到哪里哪里就会出事。
很是敷衍地对他施了一礼,道:“成王,奴眼神没有问题,属实是您存在感太低。”
说完,我领着流月殿下走了。
“殿下,以后切不能打架了,知道么?”我为流月殿下上药,还不忘趁机教育他。
“可是......”
“没有可是,男儿的双手是用来保家卫国的,不是用来兄弟相残的。”
第一次见流月殿下,是殿下将他从冷宫捡回来的,那个时候他处处小心翼翼,看着很是令人心疼,可流月殿下出身不好,在那个吃人的皇宫能活下来已实属不易。
这些年他被我家殿下养在身边,我亦是将他当做弟弟来看。
是以,身为姐姐,我自当肩负起教导他的责任。
入了秋,天气是愈发地凉了。
殿下大婚的日子,是在霜降日。
那日天气异常的阴冷,比之我遇见殿下的那日有过之而无不及。
作为王府的女官,我一早便起来跑前跑后,盯着不让它出半分差错。
一直到戌时末,新娘子入了洞房,整个大婚的流程才算结束,我也才稍得空闲稍作休息。
我家殿下平日同那些官员鲜有往来,是以今日所来宾客亦是屈指可数,不多时便走了个一干二净,连个留下来闹洞房的都没有。
我结束完最后一点活计,便独自带着铲子来到了后院,将桃树下埋着的酒挖了出来。
这酒,还是皇后娘娘离开的前一年,殿下教我酿制的。
我记得,我素来不喜这些繁琐的工艺,若非殿下苦苦缠着非要教我,怕是这辈子我都不会碰这种东西。
不过,我委实没有这个天分,整整三个月,拢共才得了三坛子出来。
一坛子送给了皇后娘娘,还有一坛子给了流月殿下做生辰礼,只剩这最后一坛子,本来是打算为殿下接风用的,但那日我没能等到殿下,便又将它埋了回来,今日正好用上。
我拍了拍衣上的灰尘,抱着酒来到后院,不出意外地看到殿下正在“对月当歌”。
“殿下。”我回去给殿下拿了件披风,柔柔地喊了一声。
殿下未曾回首,愣了许久才道:“阿雪,本王......”
他的声音有些暗哑,似乎是在隐忍什么。
我将那坛子桃花醉放在面前的石桌上,道:“殿下新婚,这酒,算是您的新婚之礼。”
说完,我便转身离开了。
回到卧房,我才卸了一身的伪装,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殿下他,在忍,他的心正在饱受煎熬。
娘娘的仇和我之间,我不怪他弃我,可我眼里终究是揉不得沙子的,我知他懂他,但也气他恼他。
那日他将幽若公主带回,我便知那日他说娶我,只是说说而已,也,只能是说说。
可我却未曾告诉他,若他身旁有了旁人,我必不会再同他有任何瓜葛。
而殿下,却在我房门外整整守了一夜。
“你答应本公主的,放你出来,你会帮我除掉她的。”女子的声音好像幽若公主,哦,不,现在应该是王妃娘娘了。
迷迷糊糊中,我似乎又做梦了。
“本君已经将魔气侵入她体内了,只是......”这次说话的声音很是耳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本公主不想听你解释!”听声音,女子似是有些气急败坏。
男子也不是个好说话的,即刻便有了怒意,道:“你不要挑战本君的耐性,她可是灵女,整个魔族的克星,若是那么容易除掉,你会帮本君?”
他们后面说了什么我便听不大清了,只是似乎隐约感受到了一股凉意袭来,还隐约听见了打斗的声音。
第二日醒来,我才发觉自己在地上躺了一夜,隐约记得似乎做了个梦,但却想不起来了。而我的病愈也发重了起来,寒气入体,大夫说,我需要静养,可我放心不下殿下,大仇未报,我不能离开。
“姑娘,您身子不好,还是多歇息会儿吧。”伈澜见我要起身,急忙上前劝诫。
我摇摇头,道:“王府上下事宜皆关系王爷,我必要事事亲为才放心。”
“姑娘,这,这......”伈澜吞吞吐吐,似是有事隐瞒于我,我不得不再次端出强硬的态度来,“伈澜,有事便说,你可知欺瞒我的后果?”
我情绪波动过大,不免引起阵阵咳嗽,血染了一方被角,伈澜吓坏了,急忙上前为我顺气,颤颤巍巍道:“姑娘莫气,今晨殿下说,您身子不大好,需要休养,便将您手上管辖王府的权利交给了王妃娘娘。”
我咳得愈发急了,伈澜更是慌了神,直言要去禀告殿下,却被我喝住了。
娘娘大仇未报,他不能因我而分了神。
他用这种法子护我周全,我不能拖了他后腿。
可我的心,依然寒了三分。
在他心中,我是牵挂,亦是累赘。
再后来,殿下为报仇,又耗费了整整三年。
这三年,殿下以养病为由将我软禁起来,不许任何人见我,亦不许我见任何人,只有流月殿下在最开始时常跑来见我,同我说说话,便是殿下,也不曾来过。
再后来,流月殿下也不再来了,我不知外面是何光景,也没有殿下的分毫消息。
我被他关在王府的这一方小院里,如折了翅的金丝雀一般,无悲亦无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