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君醒来,已是三日后。
“阿雪。”他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嘤咛着喊了声我的名字。
我听着声响被惊动,揉了揉发酸的脖颈,抬眸正对上他那双还未完全清醒的双眸,心尖不由颤了颤。
这该是多深的情谊,才能让一个人即便是意识不清醒还惦念不忘啊!
我起身为他倒了杯茶水,哑着声音道了声“我在”。
除此之外,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他似乎是不敢相信我守在他床边只为照顾他一般,怔愣了许久,才接过杯子,却没有饮下,只怔怔地望着我,生怕一眨眼我就消失一般。
两相对视,良久无言。
“蓝君,你因何伤成这般?”终究,我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可话一落地,我又后悔了。
我既怕他说与我无关,又怕他说与我有关。
然,他却是低垂了双眸,不言语。
他这般模样,让我不觉染上了几分怒气,冷冷道:“蓝君,你如此这般,究竟是想要如何?想我对你感恩戴德,想我就此心生愧疚,然后与你一处?还是,让我就这么欠着你的,生生世世,还不清?”
我也不知为何,这些话就这么脱口而出,分毫没有经过思虑。
他不知我为何就恼了,急忙道:“阿雪,你莫要生气,我只是......只是......”
他“只是”了半天,也没“只是”出什么来,那模样就好像是我欺负了他一样。
“你只是不想我担心,不想我心有愧疚?”我看着他,心口莫名就涌上了一丝委屈的情绪,“可是你凭什么不告诉我?你凭什么让我欠着你的?你们一个一个,都哄着我,我多矜贵?”
“阿雪,不是那样的,我......”我一声声的质问,让他彻底急了,起身将我抱在怀里,急急地解释着。
我狠狠将他甩了开,道:“蓝君,你爱说不说,日后,你也莫要以此来说本灵女欠了你的情!”
“阿雪,你没有欠我的,真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为了你,我做什么都愿意。”他焦急地扯住了我的袖子,语无伦次道。
“所以,你所谓的族里出了事,就是瞒着我,独自去找薄鱼?”我瞬息冷静下来,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
他瞥开了双眸,不敢看着我,轻轻地“嗯”了一声,夹杂着一丝心虚。
果然,果然是又是为了我,怪不得落狂那般气恼。
“薄鱼的本事不在你之上,你又为何会伤成那般?”我又问道。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算是缓缓开口,“一时不慎。”
又来了,又是隐瞒。
我心头再次烦躁起来,偏偏我又奈何他不得。
这十八万年来,他蓝君真真是唯一一个让我想打又不敢打,想骂又骂不得的人。
一口气郁结在心头,生生让我的心口被扯痛了几分,吐出一口鲜血,落在地上,如一朵盛放的彼岸花,妖冶异常。
我扯了一抹笑容,心中无限凄慌。
果然是,大限将至了。
“阿雪!”蓝君惊呼一声,上前扶住我,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怎么回事儿?你这身子?”
我睨了他一眼,抬手随意将嘴角的血迹擦去,也将自己的不适恰到好处地隐藏了起来,没好气道:“被你气的。”
“......”
“阿雪,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许久,他看着我,神色颇为认真道。
我道:“我何时同你开过玩笑?你瞒着我做了那么多,让我不得不承你的情,不得不欠你的恩,我还不能生气么?”
他哑然。
我素来最会唬人,尤其是这十八万年来,打我嘴里出来的,大多都是三分真,七分假,一来敛藏自己的心事,二来也是不想谁再因为我而出甚事了。
十八万年前修染的魂飞魄散,让我彻底怕了。
所以,不出意外的,蓝君信了我的说辞,看着我,甚是伤情。
我的那些话,必然是像一把刀子,狠狠插进了他的心口。
可是,我没得选。
“阿雪,我什么都依着你,唯有你的安危,我不能不管,我的命是你捡回来的,还给你,我愿意。”不知过了多久,他忽而说了这么一句。
我心尖颤了颤,不敢抬眸去看他的眼眸。
我不知该如何同他说,我逆天改命救了他,不是为了让他为我而死的。
我扯了一抹讽刺的笑意,道:“蓝君,救你,是因为娘娘的教诲,你的命,我拿着,于心不安,也,不敢拿。”
他垂眸,有些落寞道:“最后一回。”
然后,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我笑了。
我知晓,我的目的达到了,虽然,手段有些残忍,可不管如何,他不想让我不安也好,被我伤到了也好,他答应了我,就不会像我一般,一次又一次的食言。
“阿雪,我们现在是要去哪儿?”离开天外天,蓝君一路跟着我,有些不解。
我没有言语,只是架着云继续往前走。
一直到了令丘,我才淡淡道:“到了。”
蓝君问道:“来这里作甚?”
不过,此番并没有轮到我答话,便有人替我回答了。
“冰雪,你还真是了解我。”须臾,薄鱼突然出现在我二人面前,笑得甚是张扬,那两颗微微露出的虎牙,让我有瞬间的晃神。
十八万年前,我与薄鱼初遇时,他也是这般笑的,俨然是一个天真纯净的少年。
而今,我们都长大了,也不出意外地站到了对立面。
我敛下心思,看着他,道:“薄鱼,回头罢。”
除此之外,我不知还能同他说些什么。
现在回头,我真的,还能再救他一回。
薄鱼忽而大笑起来,笑声很是渗人,“冰雪,你有什么资格劝我回头?嗯?当年,我未曾害过谁,甚至,我还救过不少的百姓,可最后呢?你还不是将我关进了雪山,这一关就是十八万年,冰雪,你应该知道,从我决定和九重天作对开始,我就没有回头路了。”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说这话时,嘴角一闪而过的,似乎是一抹无奈而嘲讽的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