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我才知晓,殿下前些时日确然入了那妖道设下的迷障之中,但上苍垂爱,我家殿下为人所救,不仅走出了迷障,还顺利取得了治疗疫症之草药。
同时,殿下想出了一法子,将计就计,使出一招诱敌之计,待耿泽军放下警惕,我军再出其不意给他们致命一击。
殿下胸中自有治国大纛,经韬之略,纬世之才,文可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我信殿下此番定能大获全胜,班师回朝。
休息了些许时日,殿下便要我回京,我知殿下安好,便也放下心,应了下来。
回京那日,殿下乔装一番亲自送了我十里,分别前,殿下抱着我,靠着我的耳朵轻声道:“阿雪,待我回朝我们便成亲吧?”
“好。”我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
话音才落,殿下猛然拉开我,板着我的肩膀,激动得如同一个孩提,“阿雪,你方才说什么?”
我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眸,一字一顿道:“我说我答应做殿下的妻子,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别说一个,便是一百个本王也应你。”殿下激动得语无伦次,眸中仿佛盛满了整个凡尘的烟火,而这烟火便是因我而盛。
我不自觉跟着扬了扬嘴角,复道:“殿下,您晓得的,我眼里容不得沙子,您若娶了我,此生此身心便只能有我一人。”
“你如此丑颜粗鄙,本王都不嫌弃,对你自然是真心欢喜,自然也不会再看上旁人。”殿下连忙应了下来。
半月后,我回到京城,才知朝堂变了天。
陛下忽染恶疾,卧榻数日,御医束手无策,着令成王监国,以处理大小国事。
如此,我便明了,成王一党命殿下出征的真正缘由。
殿下若有经才伟略,正好可以为他打江山,拓疆土,若没有,正好可以借机除了我家殿下,以绝后患。
真难为了成王,为了殿下如此耗费心机,想了这百利无一害之计。
殿下不在,朝堂之事我听了亦无计可施,只能盼着殿下早些凯旋回朝。
黄金装战马,白羽集神兵。
星月开天阵,山川列地营。
晚风吹画角,春色耀飞旌。
殿下来了消息,很快便会班师,我算了算,还赶得上吃桂花糕。
八月十五,正是中秋佳节,殿下到了京城,也顾不上歇一歇脚程,便直接进宫探望陛下。
我拿着铲子来到后院,在那棵桃树下缓缓蹲下,还未来得及动作,便猛地咳了起来,生生咳出了许多的血来,我掏出帕子擦了擦,继续将那坛子桃花酒挖了出来。
我抱着酒坛子披着云锦白袍坐在府门的台阶上等殿下回府,等着等着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再醒来时,我正躺在闺房的床榻上,太阳光透过窗扉照进房内,微微有些刺眼。
目测时辰,应当刚过午时。
我的贴身侍女伈澜告知我说,我这一睡竟睡了整整三日。
这病疾于我已有大半年了,大夫同我说这是从前留下的隐疾,随着先前的风寒并发出来,即便是仔细将养着,也不过撑上个三五年。
我叹了口气,许久才道:“殿下可知此事?”
伈澜慌慌张张跪下,十分地诚惶诚恐:“姑娘,您曾交代奴不能向殿下谈及此事,奴自然不敢告知殿下,只是......”
我见她吞吞吐吐的模样,甚是烦躁,一张脸瞬息冷却下来,“只是什么?”
大抵我平日虽是不苟言笑,倒很少动过肝火,是以她将头低得愈发的低,声音更是颤抖不已:“殿下从边关回来,带回了一名女子,乃荣狄的公主。”
后来我才知晓,这荣狄的公主便是殿下的救命恩人,名唤幽若,对殿下心生倾慕,非君不嫁。
我垂下眼眸,不语。
伈澜以为我生气了,紧张得脸色都白了,十分害怕又壮着胆子宽慰我:“姑娘可放心,殿下虽然将那公主带回府里,却是因着陛下的旨意,殿下对她……”
对此,我十分头疼,摆摆手让她退了。
我醒来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殿下那处,殿下放下手头的事件便飞奔到了我房中,于床榻一旁坐下,拉着我的手,半是担忧半是喜悦道:“你总算是醒了,我记得你体质不算差,怎的染个风寒就睡了如此久,着实令本王忧心。”
我张张嘴,还未说话,便有个声音接了话茬,“三哥你不晓得,当初影雪姐姐得了风寒,听说你在边关失踪留了一封书信便独自去寻你了,她怎么说也是个女子,身体怎么吃得消,回来后身子可不大不如前了。”
这方,我才注意到流月殿下也来了。
而在他身旁,还有一位不认识的女子,但从她的衣着扮相上看,当是那荣狄的公主了。
这公主确实生得美艳动人,便是我一个女子看了,也忍不住心动。
她同殿下,很是相配。
我只望了她一眼,便急急收回了目光,望着殿下,不动声色地躲了躲他,道:“劳烦殿下挂念,奴很好。”
殿下微微一僵,旋即笑道:“你好生休息,本王处理完公务再来看你。”
说罢,殿下便带着流月殿下和那公主离去了。
我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院中,口中忍了许久的鲜血终是喷薄而出,染红了锦被的一角。
那公主于殿下有救命之恩,殿下重情,不能置她于不顾,可她对殿下存了别样的心思,我亦不能装作不知。
殿下终究是懂我的,懂我的骄傲,我的倔强。
有些话,不言而明。
将养了些许时日,我的身子才稍稍好转了些,见天气晴好,便在王府花园里四下闲逛,却不想撞上了幽若公主。
“见过公主殿下。”我妾了妾身,不冷不淡,亦不卑不亢。
幽若公主看着我,笑得十分张扬,道:“影雪姑娘不必客气,舒羽同我说,你与他一同长大,胜似兄妹,你既是他妹妹,便也是我妹妹,无需多礼。”
我低头看着脚上鞋子的花纹,莫名觉得漂亮的东西都不实用,譬如这鞋子。
幽若公主见我这般模样,眸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光芒,似是愤恨,又似是不甘,转瞬即逝,快到令人抓不着。
“姑娘现下身子可大好了?”幽若公主猝不及防地抓住我的爪子,着实吓了我一跳,也让我闪躲不及。
她抓住我的一瞬,胸口兀地疼了起来,我皱了皱眉,下意识甩开了她的手。
这一甩,便甩出了事情来。
我真是不知这幽若公主如此弱不禁风,被我这一甩便甩得昏了过去,还好巧不巧地被刚回府的殿下撞见了。
诚然,殿下是信我的,只是命我请来大夫好生照看于她,并未多言语。
我知晓,这幽若公主来到睿王府,定不是来观赏风景的,想来也是陛下的意思。
娘娘的大仇还未曾报,殿下有他的不得已,而我亦有我的坚持。
我端着茶水点心于书房外静立了许久,终究还是没有踏进去,只是将东西放在门口便离去了。
我走后,殿下方拉开书房的门,看着我的身影,很是复杂,“阿雪,本王……”
他满眼深情,如今却染上了许多纠结与隐忍。
“影雪姐姐,那幽若公主已无大碍,我和三哥都是信你的,你莫要忧心了,三哥心里的人也只有你一个。”流月殿下来看我,忽而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些话。
我布茶的手顿了顿,转而笑了,“殿下何出此言?”
流月殿下定定地看着我,幽幽叹了口气,道:“影雪姐姐,你脸上写满了心不在焉,十一便是再愚钝也是能看得出来的。”
我自顾自地继续布茶,道:“殿下想多了,如今朝堂由成王一党掌控,奴只是担忧殿下罢了。”
“真的吗?”流月殿下盯着我,似是要看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不过我跟在殿下这些年,没有学会什么本事,但敛藏心绪的本领确是一等一的好,任他打量许久也不曾发觉什么。
流月殿下在我这里又坐了一会儿,便被我家殿下派人来唤走了。
我怔怔地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终是幽幽叹了口气。
而今,我的心事竟是写在了脸上么?
再见到殿下,是陛下身旁的公公前来传旨之际,身为王府的管事女官,我不得不出面。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荣狄幽若公主,恭谨端敏,娴熟大方,品貌出众,朕闻之甚悦。今三皇子睿王以及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以适配。值幽若公主待字闺中,于睿王又有救命之恩情,及两情相悦,堪称天造地设。一为成人之美,二为两国连谊,特赐婚于二人。一切礼仪,交由礼部操办,择良辰完婚。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钦此”
我跪在殿下身后,领了旨谢了恩,众人散了七七八八,我还跪在原处,未曾回过神。
分明早已料到会如此,心却还是没忍住抽痛起来。
“阿雪。”殿下的声音传到耳中,我才敛了心神,抬眸看向他。
殿下的身姿还是一如往常,风度翩翩,让人挪不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