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雪姐姐,影雪姐姐。”流月殿下唤了我好几声,我才回过神,微微扯了扯嘴角,“殿下方才说什么?”
流月殿下委屈巴巴道:“影雪姐姐你可是有心事?可同流月说一说,虽然流月比不上三哥,但流月答应过三哥会照顾好你,必然是说到做到的。”
我摇摇头,只说无事,又同他一本正经地鬼扯了一番才将他打发走。
这几日,我总是心神不宁的,总觉得殿下在前线出了什么大事件。
殿下这一走便是大半年,走时还是深秋,现下桃花都快败了,这期间,殿下每月初一必送书信回来报平安,可眼下已然十六了,殿下的信件还未到,朝廷那里也没有消息传出,我委实忧心不已。
月亮圆了又缺,缺了又圆,前年春日里我闲情之时酿制桃花酒,将近一月的时间,酿了十来坛子,才得了两坛子,就埋在后院那棵桃树下,一直没舍得挖出来,去年殿下生辰时挖出了一坛子,如今也该挖出另一坛子了。
我来到后院,将前些日子新酿的桃花酒埋好,拿着小铲子犹豫了许久,最终挖出了去年秋天酿的桂花酿,身倚桃树坐下,抬眼望着天边的圆月,皎皎空中孤月轮,竟无端生出几分无病呻吟的怅然之感。
今日是殿下生辰,一月未有消息,也不知他是否安好。
我饮着酒,赏着月,心事随着夜色渐浓,竟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迷迷糊糊之际,我仿佛听到有人在说话。
“哎,明知不可为却偏要为,何苦来哉?”说话的是一名女子,听声音应当还是个绝色的女子。
紧接着又有一男子开了口:“殿下,叶灵殿下入凡尘修行的消息怕是泄露了,方才那团魔障之气便是证明,且小仙为叶灵殿下撰写的运簿之上出现了大片空白,如何也加之不上,想来于此也有干系。”
女子幽幽叹了口气,方才道:“她身份特殊,想来此番也该是她的劫数,星君只需做好该做之事,其他的且看她自己的造化吧。”
男子犹犹豫豫,许久又道:“殿下,叶灵殿下乃是天定的灵女,若是被妖魔迫害灰飞烟灭,小仙担心......”
男子话只说了一半,女子便瞬息明了,思索了片刻道:“无妨,我会让人看着些,不会让你在天帝那里交不了差的,再者,她乃灵女,我娲皇宫不会出无能之人。”
男子抬了抬手,复又道:“如此,小仙便放心了。”
后面他们又说了什么我便听不真切了。
只是他们口中的“叶灵殿下”,我仿佛在哪里听到过,十分地耳熟,但任我想得脑壳发疼,也想不出在何处听过,大约是我太过忧虑殿下,魔怔了些吧。
第二日洒扫的丫鬟将我唤醒,我才发觉自己竟抱着桂花酿在桃树下睡了一宿,亦不出意外地感了风寒,流月殿下来探望我时,板着脸教育了我许久。
“影雪姐姐,你一直成熟稳重,怎的也如此不小心,如今还未到晚春季节,你怎能睡在外面?便是盛夏也不能如此啊!三哥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务必要照顾好你,我还当他是杞人忧天,现下看来,三哥说得真真没错......”
我本就脑袋疼,听得他那一番长篇大论,语重心长,和尚念经,我这头愈发的疼了。
就在他讲得慷慨激昂之时,管家突然前来禀报说成王来了。
我从未如此觉得那成王的到来是一件好事,便连他那张令我深恶痛绝的脸也生动起来。
我来到前厅,刚福下身,成王便伸手道:“你病了便无需多礼了。”
我不为所动,依然恭恭敬敬施了礼,“礼数不可丢。”
“你啊”,成王十分无奈地摇摇头,“你总是如此固执,本王最不喜你这执拗的性子。”
“殿下此番前来又是为何事?”我并未理会他的言语,依照惯例询问。
我家殿下离开这半年,成王殿下可是隔三差五地便会来睿王府,且风雨无阻,但每每前来也只是言语上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我也从未放心上。
这世间能引起我情绪波动的,大抵只有我家殿下了。
“本王来看看你好不好。”成王忽然一本正经道。
我心下觉得好笑,我能有何不好?但面上还是端着稳重的模样,“奴不过感了风寒,不慎要紧,如何不好?”
方言罢,只见他正同流月殿下眉来眼去,流月殿下亦是愁眉不展的模样,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于是乎,我稳了稳心神,问流月殿下道:“殿下,您是否有事情瞒着我?可是我家殿下出了事情?”
“影雪姐姐,你莫要多心,只是三哥打了败仗,父皇震怒罢了。”流月殿下低着头,不敢看我。
我心里登时咯噔了一下,流月殿下说假话时便是此番模样,“殿下您最不会撒谎,莫要骗我。”
流月殿下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真真是急死我了。
“十一,她早晚会知晓的。”一旁的成王适时开了口,转而看向我道:“我说了你莫要激动,耿泽族不知从何处请了一方道士来,这道士不知用了什么妖术,使得我军将士染上了不知名的疫症,三弟带人出去寻药,至今未归。”
听此噩耗,我心下瞬间染上了一层冰霜,冷着脸又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一个月前。”流月殿下抬起脑袋偷摸瞄了我一眼,小声道。
怪不得殿下迟迟未有书信送回,原来当真出了事,我早该料到的。
厅内安静了许久,流月殿下踟躇了几番,才小心翼翼道:“影雪姐姐,你不生气?”
我摇摇头,不语。
想来这消息是才传回的,否然以流月殿下的性子,绝对瞒不了我长达一月之久。
再者,我家殿下失踪怕是与那高荣脱不了干系,若非有成王撑腰,那些将士哪个敢隐瞒不报?即便殿下不受宠,那也是皇后嫡子,若是被害便是诛九族的大罪,一般人也没有那个胆子。
“影雪姐姐,你现下染了风寒,若是伤心便要发泄出来,否然抑郁成疾便不好了。”流月殿下见我如此平静,甚是忧心道。
“雪儿,你莫要伤心难过,世间男儿并非只有三弟一人,只要你愿,我成王府的大门永远为你打开。”成王亦十分关心地上前一步,我急忙后退一步,他还未伸出的手微微一僵,复而收了回去,我行了一礼,道:“殿下说笑了,我家殿下走时说了让奴在府中等他回来,他便不会食言。”
“雪儿……”成王殿下还想说些什么,我急急开口打断了他:“奴要休息了,二位殿下请回吧。”
说罢,我率先离开了前厅。
第二日,我吃得好睡得香,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流月殿下见我这般模样,担忧更甚,我只道:“殿下无需担心,我家殿下说了会平安归来,定是说到做到的,况且,我家殿下只是失踪,以殿下的本事,定会凯旋,我要好好守着王府,等殿下班师回朝我好为他接风。”
如此四五日,流月殿下终是放下心来,不再日日紧盯着我。
翌日清晨,天将将亮,我自房中鸡翅木官帽柜中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褡裢,悄悄从后院扔了出去,接着留了一封书信在紫檀月牙桌上,以外出办事为由出了王府,从后院墙外捡回褡裢,独自出了城,往前线而去。
我一路跟着往来的客商,隐藏身份姓名,小心谨慎又披星戴月地前往战场。
不紧亦不慢,耗时一月有余,不,是整整四十五日,我终于到了战场,我军营前。
然,没出意外的,我被守营的兵士当做奸细抓了起来,好在恰好碰到了殿下身边的落狂侍卫巡察,这才没被乱刀砍死。
落狂带着我来到一处营前,按地理位置来说,此处应当是中军营帐,也就是我家殿下的营帐,立在帐外深深吸了一口气,掀开帐帘进去,登时愣住了。
只见正中央紫檀案后,我家殿下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身着兽吞白袍连环金铠,正手执一卷兵册,细细翻阅着,甚是英爽。
“殿下。”我哑着嗓子轻轻唤了一声。
殿下闻声看向我,先是喜上眉梢,急忙放下手中的书卷,走过案几,欲拥我入怀,却终是顿了顿,转而握住了我的手,道:“阿雪,你怎的来了?”
话音刚落,他转瞬便变了脸色,“这是战场,刀剑无眼,你一个姑娘家,只身来此,若是被......”
我望着他消瘦却依然俊朗的面庞,已然听不进去他说了些什么,心下忽然一动,踮起脚尖用嘴巴将他没说完的话堵了回去。
我不明白冷静如我为何会如此,亦不想知道,我只晓得,此刻我只想就此天荒地老,什么都不管,也不顾。
殿下似是被我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怔在原地,睁着眼睛久久未有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我正打算退回,殿下却猛然握住了我的腰,用力一带,带进了他的怀中,狠狠地吻上了我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