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城,天鸿王朝的都城所在,原名永安,自十五年前当朝皇帝洪炎拓即位起便更名夜阑,又因这位皇帝陛下喜欢喜庆下令全城家家户户必须悬挂红灯笼,故夜晚时站在城外的山坡上看向城内,肉眼便可见一团赤红冲天。
也曾有方士进言,城内夜夜赤气冲天,有与天争锋之意,乃是不祥之兆,可洪炎拓不以为意,还亲自写下“夜观城阑红绵处,不思中元皓月明”的诗句,如若洪炎拓的荒唐事只此一件也就罢了,可与他的荒淫无度比起来,此事简直不值一提,正所谓上行下效,整座夜阑城内青楼酒馆林立,每到夜晚凌波湖上数百艘花船彻夜游弋,城内的达官贵人,公卿贵族也是整日的醉生梦死,各地诸侯割据混战无人调停镇压,南方水灾,北方旱灾,朝廷不光不赈灾,就连赋税也不曾减少分毫,天鸿王朝举全国之力造就了一座如仙境般却又荒淫无度的夜阑城,代价便是整座王朝的风雨飘摇,大厦将倾。
古语云:“君王无道,必现妖邪。”
此时黑夜渐浓,一间酒肆外,一老两少三名道士正站在门口,老道士一边捻着山羊胡一边盯住手中罗盘,在其道袍后绘制有三颗星元组成的星图。
这家酒肆在夜阑城中属实是最不起眼也是最不上档次的一家,甚至连一个招牌都没有,照例挂着的两只灯笼中间大门敞开,只挂着一只蓝布帘子稍做遮掩,上面写有四字“客似云来。”
突然老道士双目一凛,将罗盘收进褡裢中厉声说道:“果然没错,妖气便是从这酒肆中传出,两位徒儿随为师进去降妖除魔!”
两名道童朗声喝道:“是!”
就是这师徒三人准备动手的一刹那,一只手从老道士的身后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同时传来一个玩味中带着些许张扬的声音。
“三位道友,借过。”
高大身影从三人的缝隙中穿行而过,三人一愣,两名道童就要发作,可却看到自家师傅站在原地目瞪口呆,两人顺着师傅的目光看去,只见那高壮男人身上也披着一件青色道袍,而且,晚风扯动上下翻飞的道袍上赫然绘制着一副九星联结的星图。
“九极天师!”
两名道童皆是一声惊呼。
其中稍长的道童疑惑道:“师父,这天下间九极天师不过一手之数,各个都是年逾百岁的老者,此人这般年轻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岁上下,这九星道袍怕不是假的吧?”
老道士终于从震惊中缓解过来:“不会,这九星道袍上的九星图可不是随随便便绘制的,其中暗含天道,每件九星道袍的星图都不相同,而且此人头带青云簪,腰间配碧玉剑鞘,我知道此人是谁了!”
“谁?”两名道童齐声问道。
老道士再次撵起山羊胡双眼微眯:“如此年轻的九极天师天下间只此一位,九孤山,太虚门下,祁卿麟!”
“天下第一的太虚门,太好了,太虚门出手,荡空夜阑城里的妖邪指日可待!”年长道童兴奋的搓着手。
谁知老道士没有丝毫喜悦反而一脸凝重:“好什么好,这祁卿麟应该禁足九孤山才是,他此时下山看来要出大事啊,咱们赶紧走,必须要将此事尽快告知天师府!”
说罢老道士拔腿便走,两名徒弟也紧跟其后:“师父,为何祁卿麟下山便要出大事?”
老道士闻言身形一顿说道:“苦慧禅师一生口出一十八道掲言,句句皆准,他坐化之时留下的最后一道掲言为青麟化鬼,百万伏尸!”
另一边,把三名道士震惊到无以复加的九星道袍就被祁卿麟松松垮垮的披在肩上,走到酒肆门前一挑帘子便步入其中。
酒肆内空间不大只余中间一条过道,左手边摆放着一排方桌,与之相对的是一连串被移门遮挡的榻房,酒肆内照明的红烛也配上了红纱灯罩加之榻房内传出阵阵男女银语调笑之声,气氛异常的暧昧。
祁卿麟要了一壶酒便坐在一张方桌上自斟自饮了起来,剑眉下的眸子却始终盯着对面榻房的移门,连喝三杯后,他从桌子上拾起一根竹筷,轻轻一拨便在指尖飞快的旋转起来,突然双指一夹手腕一抖,竹筷激射向对面的榻房之中。
几乎就在竹筷射入榻房的同时,移门大开,一张俊俏白皙且带着愠怒的脸探了出来,男人身上衣衫不整,云袍中袒露出同样白皙结实的胸口与腹部,他口中正叼着那只竹筷。
男人目露凶光,一眼便锁定在了祁卿麟的身上,然而后者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咔嚓!”
男人惊异之下一口咬断竹筷:“祁卿麟!”
祁卿麟再度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狐不言,看来你在山下过的很舒服么。”
狐不言立即转头四处张望起来,确定祁卿麟是孤身一人后长出了一口气,可眼神中难掩失落。
“祁卿麟你不好好在山上陪你师兄下山干什么?”
祁卿麟放下酒杯向后一仰,懒洋洋的翘起二郎腿:“道士下山,自然是降妖救人。”
“救人?呵呵!这里有人?”狐不言阴阳怪气的反问道。
祁卿麟眼神下意识的看向躺在狐不言两侧那两个脸颊红润,眼神迷离的女子。
“你说他们是人?”狐不言一把扯起一名女子:“这位小姐,忘了告诉你,我可是妖,我现在饥渴难忍,想借你点血来喝喝,可否?”说罢狐不言口中竟长出两颗锋利的獠牙。
女子见状果然一惊,随即眼神中迸发出了异样的神采:“狐公子你真的是妖,给你,给你,别说血,就是命我也舍得给你。”
女子一边说一边主动把自己的纤细的脖颈贴进狐不言的嘴边,狐不言一把将他扔回榻上回头看着祁卿麟。
“这夜阑城里哪还有人,这些人都疯了,有时候我都搞不清到底她们是妖还是我是妖,你还救哪门子的人,赶紧回去吧。”
祁卿麟一时间也被这荒诞的一幕搞的无语哽咽,半晌才淡淡说道:“总有该救的人,不跟你废话了,告诉我最近在夜阑城里搞风搞雨的人在哪。”
“不知道”狐不言扑通一下坐回榻上:“再说,你是道士我是妖,我凭什么要告诉你,除非你求我。”
祁卿麟嘴角扯起坏笑:“求你,不可能,不说?”
“不说!”狐不言干脆闭目养神。
毫无征兆,祁卿麟飞身跃起,脚尖点在桌子上直扑狐不言,后者也早有准备,几乎同时,他的身子一拧打着转的飞向门口,只可惜他还是快不过祁卿麟,被一把抓住脚腕重重的摔回榻上,后背也让祁卿麟的膝盖死死压住,脖子也被他的手腕捏住按在榻上。
祁卿麟脸上的笑意更浓:“你这骚狐狸,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说不说。”
狐不言悲愤交加,死命的挣扎,身上都已显现出白色绒毛,脑袋上也支棱起来两只毛茸茸的耳朵,满口的尖牙死死咬住,倔强的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不说!”
“好,你有种!”祁卿麟手掌探向狐不言的下身。
“滋啦”传出一声布料被撕扯的声音。
狐不言脸颊瞬间涨红:“祁卿麟,你敢!”
“哼,我不敢?”随后一条雪白蓬松的尾巴出现在了祁卿麟的手中:“我数到三,不说我就扯断你的狐狸尾巴!”
“一,二,不说?”
狐不言依旧咬着牙一言不发。
“三!我,我……”做了几次样子最终祁卿麟还是没下的去手,起身放开了狐不言,无奈的耸了耸肩,向门外走去。
狐不言脸颊依旧涨红,恶狠狠的看着祁卿麟的背影,就在他即将走出门的一刻,狐不言出声喊道:“灵音歌坊里应该藏着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另外我想提醒你,这夜阑城就是一个漩涡,你一旦踏进来,想走就没那么容易了。”
祁卿麟脚步一顿没有转身,挥了挥手:“谢了,替我给不语带好。”
说罢撩开客似云来的帘子,走入红影交错的夜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