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他俩是未婚夫妻的消息,封无功只觉一朵娇花插到了牛粪上,娇花是林霜降,牛粪当然是那霍朝云,嘲其身长身材大,膊项长,阅目无佳人,难以匹配怎成双?
霍朝云见林霜降倒是镇定的很,轻轻的点头示意,然后便端着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子,反成了她是不乐意的那一个。封无功认为她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但瞧那林霜降毫无惭愧之理,依旧仙气逼人好儿郎。
见两人恭默守静,暗无私交,像是要把你不语,我不言的局面进行到底,封无功便按耐不住了,这二人太墨迹!明明那林秋之前还背着他跟霍朝云探了他的底,这下人前还忸怩起来了,惯会熊瞎子学绣花装模作样。
封无功轻移脚尖,又使出他那招‘曲境折跃’眨眼间顺了林霜降腰间的酒壶,退落五米开外,这一招真是屡试不爽。
当年还是畜牲心性,对事事把玩无厌,不知道顺了多少道友的珍藏,不过想起他那一暗室的战利品至今还是颇为骄傲的。到现在,那群被他暗算的道友们当年发布的追杀令还悬在榜上。谁成想到,大盗突然销声匿迹十六年;他也没想到,本来死透了还能活回来。本少我死灰复燃,只怕会搅得这界地天翻地覆了。
他赃物到手,仔细瞧了瞧这么一个小物件,红酸木雕,瓶身雕有栩栩如生的缠枝梅花,颈口锢有镂空翡翠梅花瓣,酒封的结穗都吊着一块儿‘鹤鹿同春’,封无功羡慕的红了眼——卖剑的土财主就是有钱。
“封绩,看来你还是会做那跑灯花,天色刚暗你就上了手?”林霜降定定的看着封无功,一副了然的模样。
“谁与你说的?”封无功问。
“荀恪。”
封无功眼底浮起笑意,虽说以前跟荀灵均皆以权势相交,势败则倾,权失则弃。但即使是这种虚浮的关系,也总归同窗了许久。不过,荀灵均现在决计还是要再杀他一次的,情意不在仁义断然也不在的。
封无功打开酒封,狠狠的灌了一口酒给自己壮壮胆,毕竟被人荀灵均虐杀过一次,神魂都给他斩的支离破碎喽。虽说他甘愿赴死,但确实忒疼了些,现在想起荀灵均那把‘白鹇尾’就发怵。锃亮的一把剑活活扒了他一身皮,烂心肝儿的着实一伤一个准,知道他最爱惜他那身皮子,最后就给他毁了去。
金乌已西沉,林霜降甚是大方的把酒壶赠与了封无功,封无功心想:这真是个大佬,有钱!然后他就没心没肺把糟心事儿抛到九霄云外了,乐滋滋的专心摆弄他的新物件了。
老和尚则一直默不作声,不知从哪里拾掇出的柴火升了一堆火,火光融融,情绪未暖,仍有心事。
四人围坐一团,封无功投桃报李也给林霜降留了一个好位置——霍朝云的旁边,他觉得非常识相。初春乍暖还寒,外加村子阴气强盛,天色一暗便如坠冰窟。封无功现在后悔自己耍风流买的一身薄衣衫,真真一分不扛冻,生生把一风流俏公子变成无毛小龟缩作一团,就差一壳儿。
也不知是不是因成了光头就六根清净的缘故,畏寒的封无功很快便见了周公,临睡之际,他昏昏沉沉的想:这酒劲,真他娘的大……
半夜,忽地觉得一股危机正迫来。
封无功保命般迅速睁开了眼睛,一把大刀悬在他的头顶,跟他目目对视的是一只想吸他精魄的归墟之魂,还有点丑到他了。他想,好不容易封进去的,还能让你轻易鼓捣出来?笑话。他伸出一根手指头,运了点灵息,轻轻将那魂体推开去,归墟来客的脸丑的越发不可收拾了。
霍朝云蹙了蹙眉,看着一脸浪笑的封无功,心中颇为感慨:封绩大约是嫌命过长了些,如若还是当初的封绩,号万千魑魅魍魉,当然风光无限。可现如今,就一只归墟还得意忘形起来了,掂不清自己的能耐。
那只归墟恼了起来,鬼气凛然,寒气如霜,凝结成势,对着封无功的小光头就是一拍,留下一条清晰的黑影。
眼见自己被毁了相,封无功这下笑不出来了,呵,这只归墟还挺有脾气。正打算大展拳脚痛扁嚣张鬼的时候,瞬间被头顶乌压压一片的归墟吓怂了胆,跟老和尚一样缩到了霍朝云的身后,虽说有点挤,不过很有安全感。
当真是曾今猛如虎,如今怂成狗。
因着归墟,本就霜寒露重,而此刻雾气却越来越浓,迷了人眼。
封无功惯对林霜降鄙与不屑,想是那厮又开始旋他那把破伞。浓雾中,铃声喈喈,余音袅袅,魂宿伞下。林霜降合伞念诀,可怜见的,着了道儿的十几只归墟瞬间化为黑气蒸发于这世间了。
“啧啧啧,你也太霸道了些,怎的给化成气了,让他们宿着,到时候还能借我用一用,我还费那劲去开归墟门。”封无功挪到林霜降跟前絮絮叨叨烦着他。
林霜降简单干脆地引了几只归墟到封无功身边,封无功的‘曲境折跃’也是招保命活儿,瞬间离了林霜降跳出院落。
林霜降他只觉耳根清静,真不晓得封绩怎的这样话多,聒噪的很。随后便收魂入伞,也不直接化了气。封无功见着觉得林霜降这人还挺上路子的,点点头,颇是满意。
虽说林霜降气势大开,霍朝云也一道刀气灭杀一片,但归墟鬼音嘈杂,可见数量依旧众多。封无功老和尚二人,还需要霍朝云来护,更别人说助人一臂之力了。
等到他们将归墟全部灭杀,天色已微微亮。林霜降和霍朝云好不狼狈,浑身衣裳都被扯个破烂。封无功瞅上一眼霍朝云:噫,无甚好看。
林霜降也没好到哪里去,那还要脱下一件稍稍完整的给霍朝云披着,而后还凉凉的看了他一眼。封无功非常不以为意:既无杨柳细腰,又无丰韵娉婷,还生怕别人看了去。
几人一宿未眠,封无功心下猜疑:为何这无人村落突现归墟,数量还如此之多。难不成村民真是被这些个归墟拉去分食了?但是,归墟并不会成群现世,必先以精血作引开归墟之门。他那些个小技法独门所创,嗯,感觉他自己又要倒霉了……
四周浓雾未散,依旧笼着各人,突然自雾中劈开一条道来。
只见一人踏残月而来,黑发玄衣,身如美玉浇铸,沈腰潘鬃,眉心一点朱砂痣。长相倒是顶顶好的,可神情颇为冷酷,整个人冷冷清清不好相与的模样。
被劈的蒙蒙雾气又慢慢在此人身后回笼,风一吹,便突然散了。
封无功向来先识物后识人,那人脚踩的那把锃亮的细长宝剑,可不就是名剑‘白鹇尾’。
哦,来人必定是那荀灵均了。十六年前死前最后见到的人,模样忘的几欲干净了。
林霜降如恍然想起般,道:“封绩,我忘了跟你提起了,我约了荀恪过来吃酒,这边的槐花酿很是出名,虽然人不在了,但酒还是在的。”
封无功道:我不信,你专门约他到这儿来吃酒?
林霜降捏了捏手腕,淡淡道:“他认为这是你犯的案子,顺道看看,没想到这下人赃俱获了。”
封无功气的脸都僵了。果然,要倒霉了,还是倒的血霉。
不待他多想,荀灵均就已信步走到他的跟前,眼若幽潭,寒气森森。气势迫的封无功头皮发麻,又想起自己还小光头一个。
遇昔日仇敌,面子上挂不住,行头上也实在比不上,这就已然输了一大截!
眨眼间,细长宝剑‘白鹇尾’已横在他的颈间,荀灵均一用绵力,便削断了他半拉脖子。场面当然一点儿不血腥,就是有点儿粗暴。
封无功正了正脖项,正色道:“荀恪,你有怨冲着我来,我必当受死。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所追寻的真相不过尔尔。”
老和尚一脸的愤懑,这小赤佬简直妄言,不想活,当初就不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