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慧魄为第二魄,主人怒。
林惊蛰估摸着是连肉身都被人毁了去,必是饮恨而终的,理应是怨气冲天,离体化墟。
封无功仔细打量着招来的魄,怎么也想不明白,林惊蛰为什么没有化墟?不应该啊,她三魂六魄被打的只剩下一魄了,死的这么惨,主怒的灵慧魄却无甚表现。
除非生前是个痴傻的,不通爱憎,不怨离别亦无所求。
而林惊蛰那个修真小霸王绝对不是没有七情六欲的主儿,仗着实力背景各种混账,看谁不顺眼就找谁的茬,只除了滥杀无辜,啥缺德事儿都做尽了。
拂堤上人林惊蛰还特别不讲究,在外云游盘缠紧缺,就跑去掘人家的绝户坟,搜刮些金银珠宝来。遇着些好看的小公子,每每都要调戏一番,最后稍稍有点姿色的儿郎都对其闻风丧胆,避如蛇蝎。
若说上人林惊蛰有生之年娇持过那么一回,那便是和‘隐湖’家主莫戏时的初遇。
当年有一名动天下的歌妓,唤作“珠娘”,人长的也是如珠如玉。
西泠桥各家青楼歌坊总爱举办些花魁斗艳会,以此作为噱头招揽生意,而珠娘自豆蔻年纪便稳夺花魁之位,从未失手。
俗话说,一女百家求,珠娘这样的尤物,自有大把的男人想抱的美人归。
许多人慕名而来,什么官宦贵族、风流修士皆拜美人石榴裙下。封无功也不例外,再堂堂正正的男人都喜爱美人。而名妓珠娘气傲,从不陪笑只吹笛,但唯有一入幕之宾——‘隐湖’家主莫戏时。
不过说来也是,莫戏时为人世国师又为五域掌域之一,两面权利一手抓,红眼也没办法,拼不过。
坊间传闻林惊蛰云游到此,见珠娘的歌坊人满为患,本人又最爱看热闹。便偷偷寻了个墙头翻了进去,一翻便翻进了珠娘的闺房,当真运势上佳。
只见玉肤玉骨的男子斜坐在榻上,墨色的长发随意的散在床帏,右手执一把小巧黑扇轻轻扇着风。一脸慵懒,桃花眼,冷薄唇,天生一副薄情样,身披淡黄色长衫袒胸露乳,膝枕美娇娘。林惊蛰登时红了脸,虽说调戏无数俏儿郎,实战经验却是为零,这会儿纯情的不得了,大骂其男娼女盗污人眼。
莫戏时一把一把撩着珠娘如缎的发丝,笑道:“烟花之地不寻欢作乐,来做甚?”
“反正就是污了本上人的眼。”
“那接下来兴许会有更快活的事污了上人的眼。”
林惊蛰罕见的没有当众闹事,红着脸蛋灰溜溜的原路退走。这是为小霸王林惊蛰第一次落人下风,当然被沦为坊间笑谈。
令封无功扼腕的是珠娘的红颜薄命,预约了她的场子还没去上呢。
或许是和莫戏时结了梁子,心中生怨,堂堂家主肯定动不得,林惊蛰便去找了其相好珠娘的茬儿。谁知珠娘身娇体弱,林惊蛰一招,“春风拂柳岸”便陨了命。莫戏时听闻此事就去找了林惊蛰,具体细节不得而知,只听说林惊蛰负伤回家休整了三个月,也整整倒霉了三个月。
封无功估计莫戏时没少扇那把‘祸生’,中了他的招儿,喝凉水真的都能塞牙。
莫戏时虽说贵为掌域,但封无功是谁,修真界八卦鬼才。封无功知他灵力低微,惯会背着三把奇门利剑唬人,可一般人也不会去招惹他,因他那把扇子“祸生”实在太恶心人。
而林惊蛰却是受伤了,这样实力的上人能让莫戏时死个百八遍,这真是奇了怪了。
本以为林惊蛰肯定不会事罢甘休,谁知最后竟不了了之,隐湖家主和拂堤上人之间的恩怨至此杳无音讯,画上句号了。
封无功觉得这魄也给召回了,本来还想买一赠一看看怨气,有怨气自然好找到害她之人。可现在丁点怨气没有,甚至可能林惊蛰自身认为死得其所,那就没办法了。
封无功拿出之前做的粗糙锁魂袋,这魄再不锁着,就要散了。
事毕,封无功觉得他这事儿已经办的妥当了,明日该要讨讨酬劳了。谁知,当夜便被人摸了身,锁魂袋被偷走了……
封无功觉得,还没碰上莫戏时都已经开始倒了霉,想起这个人都要触霉头。锁魂袋被偷一事儿,决计不能让林霜降知晓,不然姐控林霜降会弄死他。
翌日,还没等封无功问起,林霜降便很爽快的要和他出发去‘隐湖’,他也不耽误,当即便应了林霜降。
但瞅瞅自己的行头,破破烂烂一身灰土,怎的出去见人,他腆着脸问林霜降要了身衣裳。
脖子的伤,只能耗费些自己本来就稀少的灵力缝补起来,怎么办,更菜鸡了。
一切装扮妥当,封无功照了照铜镜,吐了口唾沫,抹了抹鬓角,相当得意——真是帅气逼人。
两个人一只妖轻装上了路。
封无功觉得霍朝云嘴上是个慢性子,身体是个急性子。说话总是慢慢悠悠呆蠢的腔调,骑起马来却相当的狠。嫌弃封无功动作慢,总是骑到他马后,对着马屁股就是一鞭,普通的马匹竟也能一骑绝尘。
行了两日,已到了钱塘,离‘隐湖’也就不远了。三人拣了一家客栈住下,一路上风尘仆仆,封无功嚷嚷着非要歇息。
进了客栈叫了小二,林霜降点了好些个菜,小二兴兴头头呦呵着让后厨烧菜,周围吃客都道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出来游玩。封无功他倒是东道主似的喜孜孜接受羡慕的目光。
客栈这种地方三教九流都会聚在一起,人多嘴杂,往往也是八卦的发源地。吃客们闲聊,聊的多是些琐碎,但也有些有趣的:
“听说‘庐山不归路’的拂堤上人林仲春前几日故去了,死的很惨哩,连个尸首都没找到呢……”
“我也听说那个女霸王死了,不过何人所为就不得而知了。”
林霜降听吃客们侮辱他的阿姐,便摸上了伞,封无功一看林霜降脑门暴涨的青筋,摁着了他的手,笑着说:“霜降兄,你姐那放诞不拘的性子你是知晓的,悠悠众口你也不能都给堵上,如今你消消气,别跟老百姓一般见识,且听下去。”
只听吃客们继续闲聊:
“我听说那拂堤上人与我们当朝莫国师有过一段情呢,两人都私定了终身!”
“你这话可就不真了,拂堤上人那是单相思,我们国师这几日还不照样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何等快活,一点儿都不像死了老情人的态度。”
“呸呸呸,你小声点,什么掌天下权,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儿!”
“莫国师位高权重,半月上朝,一人不拜,听他一言,朝中文武奉若圣旨,只有以前那昏庸的老皇帝蒙在鼓里作梦,而如今这幼帝正欲掌权,又怎能不忌惮?”
“你可别胡说了,得得得,这饭也吃不下了,再跟你唠下去,估计我这脑袋就要搬家了!”
“老王,别介呀,再聊聊……”
这两位吃客推推壤壤出了门,封无功有些许遗憾,八卦还没听完就没了下文,心里好奇的紧。
没想到莫戏时他俩还有这么一段儿,难道当年杀了名妓珠娘是因为嫉妒?仔细一想,也有这个可能,毕竟听说林惊蛰每次遇着莫戏时脸都是红的,皆说是气的,现在想来,或许是羞的。
林霜降此刻表情严肃,意味不明。不作声不抬头,上了菜只顾着吃饭。
两人一妖吃完菜,便定了房休息,之前风餐露宿,霍朝云总是在监视着他,令他浑身不自在。如今可算有了单间了,整个人都舒畅了不少,很快就见了周庄。
天色微明,栈外刚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叫声,霍朝云便过来踹了门,封无功实在不便再睡,便跟其一起上了路。
已过钱塘,再至西泠桥,便将至隐湖。
隐湖乃世外之地,重重叠叠路,曲曲环环道,当真处处风景处处诗。隐湖入口常年被迷障所笼,唯有一世世代代摆渡人胡姓之人能够载人入迷障,还分文不取,只为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