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下手来，鲜血顺着手掌慢慢地流向指尖凝成了数颗绛红棋子。
封无功随手一挥，一根血线便没入了“归墟”的天心处。
棋局上，只封无功持红子，他微泛着寒意的手指捻着棋，思忖着杀局——车六退一，车二进一，胜！
红光乍现，杀局，尘埃落定。封无功打开手指，将余下的一把绛红棋子抛了出去。实力低下的鬼魅们如饥似渴，但却都不敢上前，似乎忌惮着同类的强者，只能不甘的鬼嚎着，哭声越发难听。果然，那些绛红棋子还未落地便入了“归墟”的内府。
左脸越发肿胀了起来，封无功侧头掀起眼皮看向“归墟”，眼底酝着出鞘的剑意，信手一指那女妖。
“绞碎它。”封无功命令道。
说完，封无功便要闭目养神，掌心血污在袍上揩了揩，反正脏了也看不出来。他全然不顾树下一场残酷的厮杀，如一个蠹居棋处的恶人，摇毒自防，且怡然自得。
祥云宗内，两名年轻修士正在拉练场上锵锵耍剑，凝练剑意。
大晚上的还苦心修炼，皆因二人天赋不好，只能以勤补拙。后来或许是乏了，双双瘫在场上闲聊，说些风花雪月，聊点诗意远方，也谈了些微末的宗内秘闻。
“十三，宗主放话出来，说我们英年早逝的少主是被‘水镜榭’的封绩给害死了。也是，抬回来，熬磨了几天人就没了。”
“这谁知道呢，我在少主跟前当值的时候，白日气色看起来已经大好了，突然夜里就出事了。哎，那死相也不好看，我看了一眼，就吓得我几夜睡不了安稳觉。”
“如此可怖？”
“十九，你是没亲眼瞧见，整张脸都没了，真的是什么都没了，只剩下红通通的一片，身体瘪的跟干尸一样。封绩再不济也是五大宗域的人，这等吸人精气下作的事儿他何须做。”
“嗯，那封绩就算身后官司再多，也从未染上这样的事儿。不过，宗主这明面上的独子现在死了，不还有一个暗地里的庶子嘛，何苦惹上那祸害。”
“你可别说话了，那个看起来温吞的庶子可真是个狠的。”
“罢了罢了，夜深了，回去睡觉吧。”
正说话间，倏忽见到“明洞泉”那处照出灼眼红光，二人惊道：“不好！”
然后便急匆匆地往喷泉处赶。随后一声巨响，天空便似落了雨，一滴一滴地打在他们的脸上。
一抹这雨，竟是恶臭难闻，再打量周遭环境，都散落着血肉。
二人更是心急如焚，那可是庶子的地界儿，平日里并不准人接近。
到场一看，只瞧这建章院一派摧枯拉朽。泉里的荷花都被连根拔起，落了满院，更别提满地的细碎血肉，看着就令人作呕。
而于此成强烈对比的是一处完好的春秋之景。
以一棵树为中心外扩五六丈内，仍是草木葱茏，片点血腥不沾，连稍近的荷花也都幸免于难，开的亭亭玉立。
躲进云层的孤月也悄悄地倾下流光。月色下，树影绰绰约约，树上似乎还有一个人影。
君子豹变，年轻的修士立马指剑盘问：“何人夜闯祥云宗？”
见人影无动静，又逼迫道：“若不速速下来，休怪我无情！”
封无功打了个盹儿，耳边嘈嘈杂杂，扰人的很。好不容易掀开眼皮，伸了个大懒腰。
“嗯？结束了。”院内几乎被夷为平地，封无功的语气却轻飘飘的像羽毛落地。
枝叶被拨开，他探出头来，手指戳着自己的左半张脸，脸上笑嘻嘻地半真半假道：“我被贵宗出的妖物拉入园中，搞坏了我的半张脸，一生气，动静便大了些。”
二人初见封无功就被惊骇到了：这人怎的如此惨样，左半脸一指长的伤口渗着黑气，且乌青乌青比右半脸整整高了几寸。
“胡说！你是何人，竟在此大放厥词！”
封无功想了想，也对，虽然很不想正视这个事实，但此刻的他定肿的跟猪头一样，就算荀先生过来也未必能识的他。没料到，这女妖还做了件好事儿，省却了许多麻烦。
摸上腰间，单手解带，拎着‘水镜榭’的玄色外袍随意地搭在树杈之间，只留一件单衣，随即跳下了树。
一不小心跳的有些远了，沾了点肮脏东西。封无功往后退开好几步，抬起鞋底，一脸的鄙夷：“真是晦气。”
说着，干净利落地把脚上那双黑色忘忧履扔进了喷泉池里。
封无功咧开自认为非常明媚的笑容，见人三分笑，遇事有关照总是没错的。然后对着祥云宗二人一顿抱拳作揖。
“二位道长，鄙人一介散修游历至此，听闻有妖邪在此作孽，正义感驱使我替天行道、为民除害！路见贵宗有不明妖气，便想登门一探虚实。没想到，一招不慎便拖入园中，打扰了贵宗的清净，实属无奈之举。”封无功满脸的情深意切。
十三、十九觉得眼前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应该是在笑吧？肥厚的脸一笑，鼻歪嘴斜，更是惨不忍睹了。不过，想不到内里还有这样一副侠义心肠。
封无功当然不知道这二人所想，只互相吹捧客套了几番，化名为“魏有过”便称兄道弟了起来，
“魏兄，这妖邪已成一滩烂泥，十九我还不知究竟是哪种妖物在我宗放肆？”他一脸疑惑。
“我之前也从未见过如此诡异之物，人形之上遍布人的脸面，而本身是个无面的。”封无功回道。
“哦，竟是如此！那是什么脸面？”十三想起少宗主的死相，不免插话问了一句。
“那妖邪是个爱美的，皆是个美人脸。”封无功观察着十三的脸色。
“我还以为……罢了。”十三欲言又止。
封无功觉得背后定有什么隐情。
“这妖是出在贵宗的，今夜之事恐不宜宣扬出去。谗人罔极，免不得编排什么上不得台面的话，以损贵宗清誉。”封无功一敛剑眉，话语中带着蛊惑。
十三、十九面面相觑，在心里盘算了一番，这散修大约是威胁他们罢。四周庭院的摧残程度就表明此人实力强悍，就算纠集师兄弟加以阻拦，也并不能有十成把握。若是，他出去随意编排，把今晚的糊涂账赖在祥云宗头上，可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