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湖”自开宗以来虽处红尘,但无心权利之争,门人皆苦求长生。世人道是“大隐隐于林”。只门人知晓,这不过是太岁鼎所说的代价。
太岁鼎曾盛一朝国运,后因城破国败,辗转几千年至莫氏先祖手中。
当年先祖不过是任人宰割、受过墨刑的老奴隶,无意得到这太岁鼎。身处最低层的奴隶自然想站在实力的最高峰,与人斗百无聊赖,与天斗其乐无穷,自然是要修道。可太岁鼎言先祖世世代代无道心,如执意求道,代价庞大。奴隶世代皆为奴籍,一颗卑贱了大半辈子的心,想自己的子孙后代永远处在上位,毫无顾虑的与太岁鼎做了交易,即使莫氏家主世代早亡。
而太岁鼎也在时间的流逝中,变成了‘福至’。
年幼时,太岁鼎对他说过,它喜欢这个名字。太岁压运,不是福就是祸,它曾砸死了一名国主,而它一心只想是福无限美。
后来,它问他喜欢什么玩什,莫戏时想他在人世里老见些个书生拿把扇子,看着姿态极为优美,他便答了它是折扇。再后来,太岁鼎给了它一把玄铁折扇,即是‘祸生’,而太岁鼎也成为了真正的‘福至’。
拥有了‘祸生’扇,他走哪儿都横着走,真是威风极了。可渐渐得发现世人皆避他如蛇蝎,又因修为难进寸步,父亲无奈将他送至一散修门下学艺。
其实在西泠桥青楼相遇的那次,并不是与林惊蛰的初见。
那日风来的紧,小雨淫淫,春雷阵阵,竟有些倒春寒的光景。他初见林惊蛰,那一声声春雷仿佛炸在他的心上。
那一日他师傅死了,技不如人,死在一场天灵地宝的争夺中。
淅淅沥沥的小雨冲刷着他师傅伤口中汩汩地源源不断地血液,四周的雨水都被染红了,慢慢地浸到他的身边。看着敌人的剑,他觉得这把‘祸生’扇一点儿也没用,师傅的命保不住,他自己的命也保不住,什么都保不住。算了,反正他是父亲唯一的孩子,做了家主也是早死的命数,他慢慢的将眼阖上。
就在这时,雨声中夹杂着一阵阵的脆铃声,声音愈来愈近。他抬眼看去,原来是个红衣小姑娘,脚环金铃,步步踏来,脆生生的真好听;小姑娘抬起油纸伞檐,靡颜腻理、杏脸红腮,俏生生的真好看。后来,他觉得小姑娘耍起剑来救他于水火之中,那才是真他么帅。
小姑娘做好事儿不留名,打完一架就帅气的给他留了个背影。西泠桥再一次相遇的时候,她明显没能认出他。也是,他身量整整拔高了一尺,搁他也认不出。而他,却一眼认出了她,也知道人食色性也,她瞧上他了。
父亲终究还是早亡,域中缟素三天,他便掌了位。他极爱权势,自己的生死掌不了,便来掌别人的生死,所以便去做了人世的国师。
珠娘是他的暗探,以美色惑人,他偶尔来坐坐这温柔乡,没想到遇上了这一辈子觉得最帅的小姑娘。做了几年国师,也算是个人精,小姑娘脸上一点情绪都藏不住,他心中甜蜜口内发苦,他死的早,不能耽误人家。虽然传宗接代是必然的,他可以去祸祸别的姑娘,但绝不能是这个——他心里的红衣小姑娘。
坊间传闻满天飞,他听说了,他心中帅气的小姑娘是个狗都嫌的小霸王,就是那大名鼎鼎的林惊蛰。谁都知道,招惹了莫戏时,必遭小霸王林惊蛰的蓄意报复,他算是见识了,她的脾气比她的衣服颜色还要火爆。
小姑娘还色胆包天的夜夜翻进他的寝殿调戏他,鬼知道他用了多大的气力,遏制了多么丑陋的男人本性。
他从来不是个好人,爱财重权,一身臭毛病,光有副好相貌。
小姑娘偏偏对他一往而情深,他也越来越愁。珠娘这时给他进了谗言,一招“心有所属”击溃她,他便夜夜让珠娘宿在殿里,夜夜等着小姑娘来爬墙,走了便打发珠娘去偏殿。一夜复一夜,小姑娘的眼睛越来越红,最后竟蓄了泪。
他不忍心看她流泪,不过他是个短命鬼,更不忍心让她流一辈子的泪。
让他没想到是,她杀了珠娘。珠娘是个毫无修为的普通女人,哪经受得住她的恼恨一招。珠娘虽说是把锋利的美人刀,但死便死了,他还可以再磨一把趁手的刀。不过,正好顺水推舟,绝了小姑娘对他的心思吧。
自此,一十六年不负相见。本来他以为吧,结束这段孽缘,他就可以痛痛快快的娶妻生子,为莫氏开枝散叶,传宗接代。但是他硬是当了十六年的老光棍,他大抵还是惦记她吧。不过,这一生和她就这样罢。
最近,他听说林惊蛰死了,‘庐山不归路’的拂堤上人死了,说命牌碎了,尸身魂魄都寻不到了?他不信,他心中的小姑娘那样厉害,怎的会轻易死了。
他依旧当着他的风流国师,可是他的心却一日一日渐渐地的枯萎下去,为什么?为什么都在说她死了!她没死!
他没想到,小国主的胆子比他的年纪大的多,竟召集了能士散修斩杀于他。他从未将年仅九岁的幼帝放在眼里,也就从未关注他的动向。
可是也万万没想到,小姑娘这般绝情的替他赴了死。
他无法为她做什么,为她殉情?笑话,不可能。跟‘福至’做交易换回她,也不可能。他是莫氏的独子,他是一宗之主,他有太多的责任要去承担,他绝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去寻死。
本来就容易早死,他要好好活着。而小姑娘十六年未见面,还为他赴了死。他发自内心的觉得小姑娘真傻,他这么坏,不值得。
不过小姑娘死了也好,那他就不用老是惦记着她了,也不至于再打十六年的老光棍,也应当可以为莫氏开枝散叶了。
想着想着,他发现地上流了一大片的血迹,两只掌心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他抠烂了。看着一地的血色,他突然红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