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寂静，村子里时不时传来几声狗叫。木檀踱着步子，七拐八拐，转到城镇后的一处破庙里。

　　庙门被风吹得吱吱响，灰尘四扬。木檀轻轻推开门走进去，在门口处站定，打量着庙里的摆设。

　　烂布条随风飘着，庙里一股潮湿的土腥味。借着外面的月光，木檀抬头看着对面沾了蜘蛛网的佛像。

　　一道黑影往窗外蹿去，随即起了几声惨叫，引得大半个村里的狗叫唤。

　　“哎呦，仙人饶命！”

　　木檀走出去，小猫满脸嫌弃地摁住那道黑影，空气中一股怪异的臭味。

　　木檀手指微动，凭空扯出一根银线缚住那东西。小猫移开爪子，走过来跳到木檀肩头梳理着毛。

　　一只黄皮子趴在地上，脸上肿了几处。它见了木檀，黑亮的眼珠子转了转，赶紧起身作了个揖。

　　“仙人饶命呀，小的可什么也没干。”

　　木檀想到郑福山面色发黄，印堂泛黑的样子，冷哼道：“呵，真让你做了可还了得。”

　　黄皮子上前几步，欲要辩解，小猫动作一顿，瞪眼看过去喝道：“停住！”

　　黄皮子在原地弯了弯腰：“仙人明鉴呐，小的只是想着顺点供品，好垫垫肚子。那人时日无多，小的就算附身也不能挑个病秧子啊。”

　　木檀手指一拉，黄皮子被往前一拽，一个踉跄。木檀冷眼看着它，黄皮子眼珠子滴溜转，弓着腰赶紧说道：“仙人莫生气，这事可跟我没关系。”

　　它虽然前些时候趁着忙乱，附过那人几次，可滋味实在难受，浑身的骨头跟碎了一般，又酸又麻。后来郑家请了道士，把它驱逐了出去。它咽不下这口气，想着给他们吃点苦头，谁知今夜竟碰见了木檀。

　　木檀挥挥手，把线收回来，放它走了。小猫看着一道细长的黄影子消失在破庙后，甩了甩尾巴。

　　“它没那个本事。”

　　木檀眯眼瞧着夜色下郑福山的家，轻轻应声：“嗯。”

　　后山的坟地里，几个小鬼在墓碑上坐着聊天，瞥见木檀，被那浑然的灵力一震，慌忙躲了起来。

　　风呼呼吹过，木檀眯了眼，借着月色看向手中的地图。阜城，代城，还有丰城……

　　“小二，走了。”小二鹤歪头眯着眼，木檀拍了拍它的背叫醒它。

　　夜色下的城镇寂静，小二鹤在空中忽闪着翅膀，木檀揣着手，头发被夜风吹起。

　　环翠山南邻阜城、代城，往北数十里接丰城，东临着几处小山，西傍着宽数十丈的长流河。木檀从小二鹤的背上跳下，抬头看着黑夜里寂静的山林，隐在暗处的力量在涌动。

　　山下几处有暗流涌动，木檀凝着灵力，抬脚避开往山上走去。林子里起了几声鸟叫，风吹着枝叶簌簌声响。

　　木檀耳尖微动，听见周围响起一阵私语声。

　　“她竟然能穿过山下的法阵？好长时间没见着这山里进人了。”

　　“看她不像是寻常人，我们怎么办？要不要拿下她？”一个尖细的声音低声道。

　　“嗤，你往后退什么？驿鸟早就上山了，现在估计收着信了。等着吧。”

　　树枝被压下的吱嘎声，地上落叶的簌簌声，混着这些低语飞进木檀的耳朵里。明明看她不紧不慢地走着，转眼间却上了山顶。

　　林子里的妖们显出身形，挤出来看着那道身影上了山。

　　山门处站了个小身影，头发微散，手中明晃晃地拿着把长剑。

　　木檀看清那人，微微一愣：“怎么是你这个小娃娃？”小猫蹿出来，踩着木檀的胳膊跳上肩，居高临下地看着小童。

　　“……你才小娃娃，你全家都是小娃娃！”

　　阿桴有些炸，他正睡得好好的，忽然被一群鸟啄醒，叽叽喳喳地在他耳边嚷着，吵得他脑仁疼。本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谁知竟是木檀。

　　阿桴收起剑来，抬头看着那只讨人厌的小猫，轻哼一声转过身去。

　　“哎哎，小友留步！”

　　木檀上前一步，见了熟人分外高兴，她笑眯眯地拱了拱手：“小友，这山中露气重，夜路又不好赶，你看是不是留我们在你这山里住一晚呐？”

　　木檀身子一斜，眼睛往山居里瞟，也不知这苏先生睡没睡，睡前看上一眼美人，做梦都能笑醒。

　　阿桴瞪着眼，手臂一横挡住门口，喝道：“看什么呢？山里不留人，你尽早下山去！”

　　“小气。”木檀瞥他一眼，心里有些遗憾。

　　“阿桴。”院子里有了动静，阿桴忙转身向后看。

　　木檀望过去，院子里的人披着青玉袍走过来，面容温润，一双桃花眼看向木檀，眼里含笑，头发松散地挽起来垂在身后。

　　眸如星辰，面如冠玉。遥遥若高山之独立，巍峨若玉山之将崩。①

　　谪仙般的人忽的冲她一笑，许是月光太过柔和，眼前竟似起了雾般，那笑透着股朦胧，让人心里飘扬激荡。

　　木檀看呆了一瞬，直到肩头一沉，小猫的尾巴扫了一下她的后背，她才回过神来。

　　“怪不得苏先生容貌气度不似常人，原来竟是仙友。”

　　苏盘锦抿着唇轻笑，阿桴不满地撇着嘴。

　　“小童无礼，切莫见怪。阿桴，去收拾出主卧旁的客居来。”

　　主卧旁的客居？阿桴愣住，看向苏盘锦，苏盘面上带着笑意，看了阿桴一眼，阿桴赶紧低下头应是。

　　“姑娘请进。”

　　“哎，麻烦先生了。”木檀进了山门，厅里、廊下、院中一片安静，偌大的居所里不见其他人的影子。

　　木檀随苏盘锦穿过长廊，院子里种着一院子的梅花，无风自动，月下的身影绰约。站在前院，隐隐能听见后山潺潺的泉水声。

　　木檀叹道：“先生这山居果然雅致安静。”

　　苏盘锦笑笑：“我时常在外，并不常住此处。山居里实在是冷清了些。”

　　“先生这环翠山灵力充沛，是个好地方。我方才穿过林子，倒是见了不少开了灵智的小妖，先生不担心它们有一日逃了出去？”

　　苏盘锦轻笑，声音清朗：“姑娘想是见了山下的阵了，有这阵在，这些不足为虑。”

　　阿桴收拾完，从客居里走出来，眼皮子耷拉着，看也不看木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