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笙垂着眼看了会儿，只听楚临谣问他：“小林他们下山干嘛去了？借个粮都这么慢。”

　　顾长笙往门口看去：“应该快回来了，我出去看看，你们俩收拾好去前厅吧。”

　　话音未落，两个人满脸慌张进来：“少卿，山下出事了。”

　　山下出事了。木檀看着山脚处的一个铁笼子，里面塞着几个猎户，身上插着木棍、长矛和砍刀，身体扭曲地躺在一起。

　　木檀走近，看着他们嘴部血糊糊一片，旁边散落的几块石头上染着猩红的血迹。

　　楚临谣走近看看了看，摇摇头。

　　“牙骨、指骨全都被重物击打断裂，全身骨头被折断，很熟悉是吗？死状同那些狌兽相似，这是一场关于复仇的谋杀。”

　　木檀看了一眼，望向外围那些痛哭得要疯掉的女人，身旁的小孩子被带了下去。

　　“留我们孤儿寡母要怎么活呀……”

　　“作孽啊，我说我不要他去，偏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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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句句哭声让人心碎，木檀转过身，遥遥听见远处有个笑声。

　　“报应啊，报应！”

　　“这是它们来复仇了，别过来，走啊……”

　　那声音笑笑哭哭，一派疯癫的样子。木檀凝神看着，一个头发披散，浑身被扯碎的少年挥舞着手臂。

　　木檀绕开人群走过去。

　　那少年又哭又笑：“爹，娘，吃了这肉就能走了，身上也不疼了。”

　　“不不，不能吃，不能吃，吃了肉就没了，咱不吃，不吃……”

　　木檀手指微动，她走上前轻声问道：“小哥……”

　　“别过来！我没有，我没动手的，不是我，不是我……”

　　“不是我啊，我有罪，我有罪，哈哈哈……”那少年笑着笑着，捂着脸大哭起来。

　　小山从昨夜便疯了，疯得彻底，他亲眼看见那团黑雾中伸出一双双毛手，捏着黑子他们的脑袋，将他们一次次地砸向地面，那些手拿着石头碾碎他们的指骨。

　　他看见他们的身子一节一节被折断，那些曾打在毛兽身上的棍棒长矛，如今全甩在了黑子他们身上。那团黑雾里满是凄厉的尖叫，可周围安静极了，那团黑雾慢慢地凝在小山面前。

　　它在看着自己，它在看着自己。小山咬着嘴唇，山风微凉，月色皎洁。

　　小山抖得像个筛子：“不是我，我没有……”

　　我没有打过你们，没有杀过你们，我求过情的，我还给它喂了果子，可我同样也有罪……

　　那团黑雾渐渐消散，小山被吹得一激灵，他心里涌上一个疯狂的念头，这不是真的，是梦，是梦！

　　铁笼子里的景象刺穿他的眼，小山抖着腿站起来，向着家里走去，一路念念叨叨。

　　推开门，屋子里一股血腥气，爹娘成了两具鲜红的骨头……

　　木檀看着他，又抬头眯眼看着天空中的太阳。

　　山中云雾渐渐稀薄，降妖司的人忙着善后处理，忙着在周围探查，木檀到林子里招来小二鹤，回了西泠山。

　　木檀被甩下来，小二鹤迈着优雅的步子进了自己的窝里。木檀哼哼两声，进了前院。

　　“竹叶，想你家姑娘了吗？赶紧给我备饭！”

　　竹叶掏掏耳朵，趴在桌子前继续忙着，头顶两片小嫩叶摇着晃着。

　　木檀在后山泡着澡，心里舒坦，小猫在另一侧，泡的嗓子里直呼噜。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啊。”木檀揉着微烫的脸颊，满足地喟叹。

　　花拂春听着外面木檀要吃要喝的声音，不自觉地笑笑。

　　他看向对面的男子：“她能每天像现在这样没心没肺，我就很满足了。之前的事谁也怨不得，只是念在大家老友一场的份上，你不要再来打扰她了。”

　　那人垂下眼眸，手里捏着白玉棋子，手指冰凉。

　　花拂春看他的样子，心里憋气，一想到上次木檀死气沉沉被拖回来的样子，花拂春又硬了心肠。

　　花拂春叹口气：“你还是好生歇着吧，去歇上个几百年。你这身子论起来，如今连竹叶也打不过，去找那小子撒什么气？她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花拂春停下不说了，这人总是这般无声无息，下了决心便一条道走到黑。

　　花拂春把棋子放下，打量着苏盘锦的脸色，看他面色有些发白，摇摇头离开房间。

　　屋里的人松开手，棋子化成粉末飞走。院里热闹起来，竹叶指挥着各小童进进出出地收拾，竹骨在廊下忙的焦头烂额，不时大声呵斥院子里的花妖树妖乱掉叶子。

　　山婆在后院杀鸡宰鱼，素日安静的仙居，此刻一派烟火气。

　　竹骨去梅树下取酒，梅花精被熏的飘飘欲仙，树干软了下来。竹骨“啪”地把她摁回去，轻声斥道：“出息劲儿，站好了。”

　　木檀伸手撕下鸡腿来，吃一口抿一口酒，嘴里嚼着肉：“下次我再出门，干脆把山婆带上吧，山下没得东西吃，可难受。”

　　花拂春抿着酒，时不时嫌弃地看着木檀满嘴的油光。轻嗤一声，就她？看那圆润的脸，难道是浮肿了吗？

　　山下的事一团乱，木檀用过饭躺了藤椅上晃着。那邪物留下的种种迹象，处处透着一股怨气，从金陵城高公子的死状到道观里的景象，再到山脚下猎户的死，怎么看都像是怨气作祟。

　　这么短的时间，那怨气怎能积蓄如此大的力量？

　　木檀吐了口气，眯着眼在藤椅上睡着了。

　　夜晚，降妖司内。

　　顾长笙看着高家小厮的口供，皱了眉。高公子睡下时，小厮一直守在外间，卧房里静悄悄，并没有什么异样。小厮半睡半醒间，忽然闻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睡前插好的门大开着。

　　顾长笙放下口供，看着从高家拿来的东西。高家一夜之间散了，顾长笙里里外外搜了个遍，不见“高人”的影子。案桌上摆着拂尘和八卦盘，还有一堆零七八碎的符纸桃木剑。

　　顾长笙让人收了起来，想着道观里的景象皱了皱眉。

　　“派去这几家的人安置好了吗？”顾长笙整理好衣服，拿好长剑，问着身边的下属。

　　“少卿，安置好了。”

　　顾长笙点点头，走出门去。不出意外的话，那物下一步就该挑这几家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