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祖母，请用茶。”

　　苏笑寻回忆起昨晚教授的礼仪，跪下身，低着头将茶碗举过头顶，却迟迟等不到上面的人接过。

　　“听说你昨天救了琛儿？”

　　太后终于开了口，苏笑寻却觉得这语气颇有点来者不善的味道。

　　“回皇祖母，王爷有皇族气运庇佑，吉人自有天相，算不得臣妾功劳。”

　　太后沉默，苏笑寻能感应到她在打量自己，可没有被接过茶，她不能抬头。

　　“姐姐真是过谦了，”旁边忽然传来一声甜甜的娇笑，她听出是先前那个叫“雅儿”的人的声音，’“我可是听说姐姐比宫里那些太医们都要厉害呢！”

　　苏笑寻顿了一下，“不敢当。”

　　迟少雅却没有就此打住，而是继续兴致勃勃地向太后介绍：“太后娘娘可不要小瞧了孙姐姐，孙儿听说她自小体弱养在乡下，却是能自学成才治好云琛哥哥，完成了那么多太医都完成不了的事，真的是非常厉害的人了呢！”

　　迟少雅眯起眼睛，一副很崇拜她的模样。

　　太后没有点头或者摇头，而是又问道：“所以你亲自诊断后，给琛儿喂了药？”

　　苏笑寻点点头，“回皇祖母，是的。”

　　“你可知罪？”

　　苏笑寻一怔，本能地想抬头，余光却瞥见一旁的顾云琛动了动手指，于是便心领神会地维持着先前的模样。

　　“臣妾不知。”

　　“区区一官家小姐，你是有几条命，就敢拿皇家血脉开玩笑？”

　　“臣妾不敢拿王爷性命开玩笑。实在是当时情况危急，不得已而为之。”

　　“好一个不得已而为之！”太后勃然大怒，陡然出手打翻了茶碗，“区区一乡下野丫头，皇家血脉岂容你如此儿戏！琛儿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你拿什么赔！”

　　苏笑寻离得太近，猝不及防间被劈头盖脸浇了一身茶水，连带着那长长的指甲一勾，脸上顿时划出一道血印来。

　　她尚还在发懵，周遭已哗哗啦啦跪了一地的奴仆。

　　一时间众人纷纷噤若寒蝉。

　　这剧情发展的太过迅速，苏笑寻也不知是哪个地方触动了对方敏感的神经，只得先闭上嘴。

　　还不等她脑子里想出应对方案，余光只见身边的轮椅陡然往前倾倒了下来。

　　“小心——”

　　她条件反射地上前去接，却因为跪着使不上力气，只能堪堪将人从侧面抱住，而顾云琛反应却比她更快一步，顺势将她压在自己怀里，轮椅重重地砸下来，被搂在怀里的苏笑寻只来得及听见一声低低的闷哼，伴随着“哐当”一声巨响，轮椅在冲撞过顾云琛的后背后，歪在了一旁。

　　“王爷——”

　　周围顿时炸开了锅。

　　内侍们手忙脚乱地上前扶起轮椅，却迟迟不敢上前扶顾云琛。

　　迟少雅推开围作一团的内侍，硬生生挤到了旁边。

　　“云琛哥哥，你怎么样，你不要吓雅儿啊？”

　　苏笑寻被他死死地捂在怀里，心头一时涌上点莫名的情绪来。

　　她手还环着顾云琛的腰，眼见众人都一脸焦急地围了过来，才轻轻拍了拍。

　　“王爷？”

　　她不知道对方伤在了哪里，手也不敢乱动，只得等他回应。

　　顾云琛的呼吸就在她耳畔，喘息还有点急促，被她拍了拍，才轻哼了一声，微微放松了手上的力度。

　　苏笑寻得了点活动的空间，终于可以看他。

　　这一抬头，就被对方唇上鲜艳的血色刺了个正着。

　　苏笑寻心头一紧，伸手就要去摸他手腕，却被顾云琛抓住不放。

　　“天哪，云琛哥哥你怎么了，来人啊快叫太医！云琛哥哥都吐血了！”

　　“琛儿、琛儿你怎么样？”

　　“二弟！”

　　“兄长——”

　　……

　　周围吵吵嚷嚷，乱作一团。

　　苏笑寻充耳不闻，死死地盯着顾云琛的眼睛，“放手，让我给你看看。”

　　“我没事。”

　　苏笑寻还想挣扎，顾云琛却将她搂的更紧了。

　　“乖，别闹。”

　　他把苏笑寻搂在怀里，抬头看向焦急地看着他的祖母。

　　“皇祖母息怒，王妃给孙儿治病一事，是经过孙儿同意的。若不是她出手相救，孙儿早已跟您阴阳两隔，更遑论什么皇家威仪！英雄尚且不问出处，更何况是救命之恩！”

　　苏笑寻一怔，这才后知后觉这人是自己故意从轮椅上摔下来的，就为了帮她说句好话。

　　她一时间觉得这人又傻又可笑，可就在这一片混乱的环境中，她却没来由地有了点安心的感觉。

　　她自来到这个地方开始，就一直隐隐有些急躁，她明白自己心态上出了问题，却选择性地无视。

　　她迫不及待地想变强，想去杀了风谷子、夺回药谷，仿佛只有在那里，才会让她觉得安心，才会觉得自己有所依靠。

　　但她知道自己早已没有了依靠。

　　直到此刻，这个男人将她抱在他干净温暖的怀里，甚至奋不顾身只为替她辩解一句，她突然觉得好像回到了有师父师兄们在身边的时候。

　　她抬起头，看向顾云琛。

　　对方眼神坚毅，仿佛这天底下没有什么能够难倒他。

　　她勾起唇，笑出了声。

　　“喂，你是不是傻？”

　　“……”

　　顾云琛有那么一瞬间想掰开这女人脑袋看看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苏笑寻却没打算等他对自己的话有什么反应，挣开他捏住自己的手，将垂下来的湿淋淋的头发扒到脑后，接着一手环过他的背，另一只手就着他搂住自己肩的动作，就这么撑着人站起了身。

　　期间有人想要过来帮忙，都被她用眼神瞪了回去。

　　顾云琛腿部没有力气，硬生生靠苏笑寻一个人的力量将他扶了起来。

　　身后早有人将轮椅推来，苏笑寻将人架着放回轮椅上，轻声道了声谢。

　　紧接着，她自顾自地走到一边的桌子旁，拿了个没用过的茶碗，倒上水后又走回了先前跪着的地方。

　　打落在地的那只早已被人捡走，只有水渍还昭示着先前这里发生的一切。

　　苏笑寻也不介意，直挺挺地又跪了下去。

　　“皇祖母，请用茶。”

　　太后顿了顿，刚才那一幕在她心里显然也造成了不小的冲击，“哀家不明白。”

　　苏笑寻的双手稳稳地举过头顶，抬起头来直视着她，一字一句说道：“不论我是什么身份，用了何种手段，他现在平平安安地在这里，这就是答案。”

　　太后眯起眼睛盯着她，苏笑寻毫不退缩地与她对视。

　　半晌。

　　她伸出手去，接过苏笑寻的茶，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