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回来苏府依旧有不少人迎接。苏穆站在最前,一段时间不见,他的面容带了倦色、眼角的皱纹好似又多了些许。
见苏穆如此,苏巧汐胸口憋了气,不上不下的尤为难受。在她印象里爹爹向来精神状况十足,何时有过这般模样?
苏穆不知苏巧汐心中所想,见她忧虑重重,便只当是在外头受苦了。往前行几步,磕巴的道:“汐儿……你,回来就好。”
苏巧汐拎着裙摆下车,眸光复杂,心中对苏穆的隔阂仍然存在:“天气转凉,爹爹不必在此等我。”
苏穆叹息:“是我没保护好你。”
言毕,转而又对另一侧的段云川态度诚恳的道:“多谢少将军将小女平安带回。”
段云川:“员外无需多礼,在下只是奉了陛下的指令行事。”
说着便大步远离马车,就像是在躲着里头的什么一样,和平常有条不紊的作风截然不同。
这让苏穆不禁好奇,能让段云川退避三舍的会是何人物?
在场的其他人也有这般想法,他们不约而同看向段云川身后的马车,霎时间,马车所在的范围内可以说是万众瞩目。
如今恰逢霜降时节,自远方的冷风掀动帘子的一角,有只娇小的手便顺着那儿揭开帘子,就像揭开众人心中的迷雾。
绥素弯腰走出,裙摆随动作微微下垂。又见她肤色白净,面上无妆,一双棕色的瞳孔像是酿了层蜜,极为清澈。
是众人从未见过的清澈,并且在当她看到他们所有人都在注视她时,清澈中更多了迷惘,使得她愈发懵懂无知。
绥素在这种莫名的压力下,一点点下了马车,接着快速挪动到苏巧汐的身后躲了起来,只露出半个脑袋和头顶微翘的碎发。
苏穆凝神,他暗自想着:这只妖竞还在汐儿身边,难不成是为了报复当初将她骗出城外的仇?
段云川不愿多做停留,直接打断苏穆满怀的心思道:“在下任务已经完成,就不打扰各位了,告辞。”
苏穆回神:“留下喝杯茶吧。”
“不必。”
段云川嘴里吐出的字越来越少。
听这话,苏穆意外发现如今的段云川唇色发白,声音虚浮没落到实处。只有腰背依旧如先前般挺直,气质仪态不减半分。
苏穆不动声色看了绥素一眼:“好。”
段云川说走就走,行走间即便只留个背影也飘逸出尘,白衣墨发相得益彰。
苏穆眸色更深了几分:看来是只厉害的妖,竟连段云川都被她逼得“落荒而逃”。
“爹爹,我此次回来……与太子婚事还照旧吗?”这是苏巧汐一路以来最担心的事。
距离上次成婚已过了段时日。若站在陛下和太子的角度思考,京城大家闺秀不止一位,与自己成婚又偏偏发生了这么多或大或小的事。太子作为皇室贵族,犯不着一定得和自己成婚……
苏穆眉头一皱,沉淀的怒火再次腾升而起:“还想着不嫁给太子?那妖孽已经死了!你对着一个已死的妖到底在执着些什么啊?”
被苏穆莫名一吼,苏巧汐原本还算平稳的心绪也乱了,深吸口气,强忍苦涩道:“爹爹误会了,我已想清楚愿意嫁给太子。”
苏穆诧异,“当、当真??”
苏穆很是不敢相信,先前还一副宁死不嫁的模样,为何突然彻底改变了想法?
为了证实,苏穆开始认认真真观察苏巧汐的神情,妄图从中看出一丝一毫破绽来,可这次她眼神中除了坚定,并无其他。
苏巧汐:“嗯,真的。”
苏穆想到刚刚的段云川:“是少将军与你说了些什么吗?”
“没,都是我自己的想法,爹爹不要妄加猜测。”
既然都这么说了,苏穆犹犹豫豫的点了点头:“……别反悔。”
“绝不反悔。”
“先回屋休息吧。”
一群人正准备往府里走,远处却有辆豪华的马车缓缓驶来,车轮辘辘地响,前后甚至有不少侍卫骑马护送,看这架势,大概是皇宫里的人。
苏穆不由停下步子,招来下人吩咐:“准备迎接。”
绥素见苏穆如此恭敬,低声询问:“苏姐姐,是谁来了?”
“是宫里伺候陛下的老太监,待会儿记得小心谨慎,千万不能惹了对方不悦。”苏巧汐也低声回应,与此同时内心百转千回,猜想到如今季公公能来十有八九就是与太子婚事有关。
只是不知自己回京城的消息竞会传的如此之快……
马车而至,小厮、丫鬟,瞧见来人,恭敬地迎上去,各站一左一右,摆好物件。
里边的人没多等,在马车停稳后,便踏着杌凳下来。
苏穆过去对季呈行了一礼:“季公公怎么突然来了?”
这位季公公的脸又瘦又长,个子也是属于瘦高的类型,只不过因为长年哈腰,如今年老后便驼了许多。
此刻,他的两只眼睛紧盯着苏巧汐,神情变化莫测,任谁都可察觉出此人有着常居深宫的狡猾与矛盾。
苏穆有些不悦季呈一直瞅着自家女儿,便出声提醒:“季公公?”
季呈笑了笑,就像刚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的平静的道:“咱家此次前来所为何事,苏员外应该能猜个七八分吧?”
闻言,苏穆脸色一变:“苏某愚钝。”
“怎么会……”季呈故作惊异:“苏员外怎么会不知呢,咱家可是特意带了位老阿嬷。”
这般说着,马车的后头竞就走出个穿着宫装的女人,她衣装发髻整齐,宫装样式也皆与普通宫女有所不同。
苏穆的脸色更难看了:“这儿不便说话,不如季公公先与我一道入府?”
季呈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夸张的捂住嘴,用有些尖细的嗓音答复:“也对,是咱家思虑不周了,都进府去吧。”
而后又对苏巧汐招招手:“苏家小娘子也快些跟上,你可是等会最重要的人物。”
苏穆闻言心里碎了一口,默默骂着这个死太监成千上万遍,真不知道一个阉人、一条陛下身边的狗,到底在狐假虎威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