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一刻。
吴国皇城。
奉天殿。
此刻,文武百官齐聚于此,相互之间或虚情、或假意的寒暄问候,这是官场的必要应酬,特别是对于一些人微言轻的小官员来说,这是必要的功课之一,也是他们如何拥有光明坦途的手段之一,但这往往是一柄双刃剑,朝堂之上本就是一个党同伐异的利益场,选人站队的风险极大,可是一旦选择的一方得胜,那回报亦是最大。
至于如何取舍,那就要看个人的眼光和定位,但选择面无外乎朝堂之上三足鼎立的势力。
宰相徐温、皇太子杨琏和江夏王杨璘。
宰相徐温,吴国奠基人杨行密的宠臣,两朝元老,终身宰相,他是三方之中最为庞大的势力,因为人数众多,以文官为主,武官多为副官、侍郎和参军一类,诸如像镇军大将军、辅国大将军和骠骑大将军等握有兵权的武将并不在徐温的势力范围,也不屑于与徐温为伍,而徐温对此虽有不满,但他也深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道理,更何况这些武将能够坐到今时今日的地位,不但是依靠赫赫战功和沙场上的所向披靡,更是文韬武略兼具的将才,他们怎会看不出徐温的企图和野心,所以为了吴国的将来,他们有的辅佐太子,有的追随四王爷,毕竟这两位才是真正的杨氏皇族,吴国的正统血脉,这些常年征战沙场的将军可不会傻到选择一个外人来搅动朝政。
皇太子杨琏,吴国东宫的主人,名正言顺的吴国继承人,作为当下吴国的储君,皇太子杨琏自然得到了众多高官和武将的拥护,不过皇太子杨琏最委以重任的却不是这一群人,而是他最为信任的阉党。有意思的是,东西两厂自从吴国建立之初,便争斗不断,更是发生过多次惨烈的械斗,可是在皇太子杨琏上位之后,两位厂公之间再无争斗,并出人意料的联手相助皇太子杨琏,在得到东西两厂这两大助力之后,皇太子杨琏的势力愈发强大,甚至上饶公主也站在了皇太子杨琏一方,如此皇族内资历最高的阵容,让徐温颇为忌惮,也不得不收敛起习以为常的嚣张气焰,因为从眼前来看,皇太子杨琏才是堂堂正正的未来国君。
最后一个势力,也是朝堂之内上升势头最为迅猛的新兴势力——江夏王杨璘,百姓有口皆碑的四贤王,拥有着无数能人雅士的他,不但掌控吴国财政,更是得到了大内禁军和锦衣卫的全力支持,再加上宜春王杨璆的相助,江夏王杨璘在吴国迅速崛起且如日中天,风头一时无可争锋,而江夏王杨璘一手操办的晚晴楼竞标大会更是成为了吴国的盛会,周边诸国商贾纷纷因此频繁造访吴国,甚至远在西域的吐蕃王国亦是不惜长途跋涉前来观摩,由此带来的经济效益十分可观,更是拉动了吴国的整体贸易,皇太子杨琏和宰相徐温虽然对江夏王杨璘咬牙切齿,但是江夏王杨璘的功绩亦不能完全忽视,倘若他们真的想要向江夏王杨璘动手,也需要好好掂量一下江夏王杨璘倒下之后吴国所要承受的动荡。
眼下,这三方势力的主脑就身在这朝堂之上,皇太子杨琏为左边第一身位,江夏王杨璘和宜春王杨璆身在其后,而徐温则是身在最右侧的首位,此刻眼见吴国国君杨溥尚未驾临,徐温作为人臣,理应上前给三位皇子请安。
“太子殿下,四王爷,六王爷!”
徐温面带笑容,向着这三位皇子作揖,态度十分恭敬,做足了一位赤胆忠心的臣子模样,可是这三位皇子却不约而同的选择视若无睹,皇太子杨琏甚至看都没看徐温一眼,反倒意味深长的看向江夏王杨璘和宜春王杨璆说道:“四弟,六弟,近来可好啊?”
“好!好得很!”宜春王杨璆首先开口,冷哼一声,似乎根本不将皇太子杨琏放在眼里。
“哦?很好?那为兄甚是欣慰啊,说来奇怪,这本五天一次的早朝,加上今日,已是五天来的第三次,不知父皇今日忽然召见我们所为何事呢?”皇太子杨琏若有所指的说道,眼光定格在了一言不发的江夏王杨璘身上。
江夏王杨璘依旧不言语,反倒一声轻笑,正准备开口回言,岂料那心直口快的宜春王杨璆抢先说道:“明知故问!”
“哦?六弟是不是对为兄有什么误会啊?”皇太子杨琏佯装错愕道。
“你......”宜春王杨璆显然无法忍受皇太子杨琏装傻充愣的模样,刚欲上前破口大骂,可那脏字尚未脱口,宜春王杨璆便被身前的江夏王杨璘一把拉住,宜春王杨璆当即一怔,疑惑不解的看向正摇着头的江夏王杨璘,江夏王杨璘先瞥了眼身后正议论纷纷的文武百官,旋即低语道:“这里是奉天殿,休得胡闹!”
简单的几番交谈,皆是宜春王杨璆和皇太子杨琏之间对答,江夏王杨璘至始至终都没有和皇太子杨琏多做言语,仅仅只在最后和宜春王杨璆耳语了一句,这让皇太子杨琏颇为不爽,更不用说此时此刻被冷落一旁的徐温,他可是两朝元老,吴国宰相,再怎么说也是三人的长辈,如此待遇,徐温可不会善罢甘休,刚欲开口责难几句,却不料一声高亢,打断了在场所有人的思绪。
“皇上驾到!”
朝堂之上登时鸦雀无声,众人纷纷停止议论,就连徐温亦是面有不甘的拂袖回身,重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那大殿之上,龙椅不远处,只见一位神采奕奕、身着大内总管朝服的太监在前开路,这位太监名叫李忠,以前海莲英身边的小跟班,昨日得知海莲英死于非命之后,那叫一个“伤心欲绝”,是整个皇宫大内哭的最为撕心裂肺之人,并且李忠还特意在吴国国君杨溥的寝宫外嚎啕大哭,吴国国君杨溥自是看在眼里,又觉李忠平日里伺候的倒还得体,也算是得到了海莲英的悉心调教,眼下大内之中,或许只有李忠还算了解自己的衣食住行,因此吴国国君杨溥当晚一道口谕,让这位李忠暂代海莲英的大内总管一职,那李忠自是感恩戴德,心中尤为感谢那位暴毙于晚晴楼的师傅海莲英。
李忠的身后,乃是一位身着八爪龙袍的消瘦男子,此男子白发和黑发交错,显然已过天命之龄,他正是吴国的国君杨溥。
此时杨溥的面容有些憔悴,在李忠弯腰扶着杨溥坐上龙椅之后,文武百官纷纷跪拜,而皇太子杨琏、江夏王杨璘、宜春王杨璆三位因为是皇子,而徐温则位极人臣,且有功在身,因此这四人受吴国国君杨溥的特许,可以不行跪拜之礼。
“吾皇万岁万万岁!”
众人高呼。
但今天的杨溥显然并不是一两句恭维的话语便可以平复内心,在早些时候会见完吐蕃特使之后,杨溥满腔怒火且羞愧难当,在入座之后,杨溥看着脚下的这位大臣皇子们,杨溥忽然拍案而起,满面怒容,冲着台下的文武百官怒斥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皇上请息怒!”
众人先是一愣,杨溥并不是那种喜怒无常之人,如此突如其来的震怒让在场大臣们措手不及,不过有些消息灵通的大臣却早已知晓了风声,特别是最近多次召开早朝,如此反常的行为,自然让不少大臣私下商讨、揣测圣意。
户部尚书骆知祥和吏部尚书严可求二人乃是宰相徐温的心腹,他们自是了解其中内里缘由之人,在杨溥大发雷霆之后,骆知祥与严可求二人当即领着一众大臣跪地高呼,而那些不明所以的大臣亦是跟风在后,但皇太子杨琏、江夏王杨璘、宜春王杨璆和宰相徐温四人却并不言语,反倒看向彼此,观察对方的反应。
“息怒?叫朕如何息怒!那赤玛禄公主可是吐蕃国王的掌上明珠,此次能够前来吴国,正是为了观赏晚晴楼的竞标大会,想要开开眼界,此乃彰显我大吴国风采的最好时机,这下可好,眼界是真的大开了,性命也差点送了!”杨溥愤愤不平,怒不可遏道。
“刑部尚书卢择何在!”杨溥大喝一声,显然要开始问责,当即点名刑部尚书卢择出列受训。
卢择,刑部尚书兼太常卿,乃是六部重臣之一,辅佐江夏王杨璘多年,此次晚晴楼竞标大会的安保负责人,昨晚晚晴楼出现那样的事故,卢择也是始料未及,他事前就因为这次竞标大会的安保伤透了脑筋,卢择甚至不惜搁置江都府内骇人听闻的连环杀人案,将江都府衙大部的官差调遣至晚晴楼,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岂料还是出现了差错,这让卢择欲哭无泪。
杨溥点名,卢择倒也还算镇定,知是难逃罪责,索性干净利落的出列,回道:“微臣在......”
杨溥见状,竟然有些意外卢择会如此坦然,旋即杨溥反倒恢复了些理智,问道:“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禀皇上,昨晚竞标大会在最后玲珑棋局的竞拍环节时,突入贼人,残杀晚晴楼侍者二十五人、官差十四人,目前此案正在彻查中,已知的消息是扰乱竞标大会的凶手和本月江都府连环杀人案的真凶同属一人。”
“江都府连环杀人案?”杨溥心中腹诽,这个案子他早已听闻,并且他还知道最新一起案件的事发地正是宰相徐温的府邸,旋即杨溥不再理会卢择,反倒将目光投向了徐温的位置,问道:“徐温……听说你的府上也被牵涉在那连环杀人案之中?”
“多谢圣上关切,江都府连环杀人案的最新一起确实案发在老臣家中,老臣已勒令江都府五日之内彻查江都府连环杀人案,还请陛下放心。”
杨溥闻言微微皱眉,旋即再次将目光投向卢择,厉声喝道:“什么?五日?卢择,你给朕听好了,三天之内,给朕捉来真凶,否则你提头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