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多年前那次对付苍云教的那次武林大会以来,近二十年来没有这么隆重的武林盛举。
纵使两年前那场的轰动一时少年侠客榜,但论规模,远不及这次武林大会。
东方魄作为武林盟主,也是第一次召集并组织这次武林大会,可想而知,东方家多么注重这次大会。
早在半月前,已经陆陆续续有武林人士抵达应天府,东方家早就忙得不可开交。
虽然中途出现仇东时的闹剧,但风声很快被压了下来,秘而不宣,所以很多赶来的武林人士并不知此事,热热闹闹地参加这盛会。
凌楚瑜自从上次仇东时之事后,一直闷闷不乐,整日不是饮酒,便是找一处安静的高高的屋檐,躺着呆呆地俯瞰这雄伟的应天府,看着下方熙熙攘攘忙碌的东方家,心中像是有个结似的,堵在胸口,不能释怀。
凌楚瑜知道,这次东方魄召开武林大会,应该是为了对付苍云教,进一步提高威望。
自从东方魄当了武林盟主,空有这个名号,江湖上一半以上的势力依旧以欧阳家马首是瞻,根本不买东方家的账。
虽然期间举办了一个“少年侠客”的比武大会,但选出的少年侠客也是五五之数,很难再从欧阳家的声望下占得上风。
可这次不同,本以为消失的苍云教又重现江湖,以令人望风而逃的邪门武功“吸功大法”危害江湖,少年侠客之一的苗月寒已经深受其害,这足以引起江湖正派的注意。
东方魄也想趁着这个风头,凝聚力量,从而彻底压过欧阳家。
武林大会这天,东方家乌泱泱的人群,好在东方家够大,能容得下这么多武林人士。
凌纱儿爱热闹,早就吵着要凌楚瑜一同前去。
“纱儿!”凌楚瑜不慌不忙道:“不要急,现在大会尚未开始,跟一群大老爷们挤来挤去的,不嫌臭吗?”
凌楚瑜本不想参加,但此次大会父亲不来,他作为少镖头代表凌家镖局参与此次大会,不能缺席。
凌纱儿撅着嘴,道:“哥,这次武林大会各路英雄齐集,你不趁机多结交一些人,以后怎么掌管镖局。”
凌楚瑜眉头一皱,道:“小小年纪,怎么也懂这些?”
凌纱儿笑道:“这哪用懂,爹娘整天在我耳边说,我听都会背了。”
离家两年,也不知父母说了什么。
凌纱儿咳嗽一声,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道:“爹说,‘夫人,如今江湖势力大变,不易若不多多走动,江湖黑白两道都以为凌家只有一个总镖头,没有他这个少镖头’。”
凌楚瑜苦笑不得,凌纱儿模仿父亲说话的样子有些滑稽,道:“话虽如此,但这人情世故,又岂是这么容易。再说了,我这个小小少镖头,那些老道的江湖人还不一定看得上。”
凌纱儿道:“哥,我们家怎么也算有些名气,在江南谁人不知,他们又岂能小看了?”
凌楚瑜摇头道:“纱儿你不懂,我们平日里接镖,都是富贵人家或者商贾,他们这些江湖人,本身就是刀口舔血,又怎么需要咱们。”
她年纪尚小,不懂这些,只知道自己家镖局是第一,如今凌楚瑜这么一说,心里颇不舒服。
“不过多多走动,总没有坏处,管你是什么江湖草莽,总有需要的一天,这才是爹让我走动的原因。”
凌纱儿催道:“那你还不去结识?”
凌楚瑜道:“不必急,我身份不够,那些有名望的未必愿意结交我,只要在大会上露露面就行。”
她只想出去玩,知道凌楚瑜不急,有些闷闷不乐,他看出妹子心事,细声道:“你自己去玩会吧,我等大会差不多再去。”
凌纱儿最近看兄长有些不快,本想借着这个盛会的热闹散散心,但他似乎并不感兴趣,只好灰心地走开了。
众人用过午膳,都移步前厅广场。广场左右都设有一列座位,上面搭有顶棚遮日,各路英雄或站或坐,正中是主位东方魄。
凌楚瑜此时才悄摸出现,身为少年侠客榜上人,凌楚瑜等十人有一列座位,前后根据排名而坐。
凌楚瑜找到位置,其余九人纷纷侧目,有的憎恨,有的关切,欧阳云想与凌楚瑜交谈,奈何距离甚远,反倒是羡慕凌楚瑜身边的骆霞。
凌纱儿看到自己兄长,也悄悄游移过去,站在身后,沾沾大哥的光。
“各位武林同道!”
各路英雄都入座完毕,东方魄作为东道主才缓缓开口道:“鄙人感谢大家不远万里参加这次武林大会,令我东方家蓬荜生辉,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海涵。”
他声音不大,但字字入众人耳里,可见内功深厚。
“客气!”右侧为首的人笑道:“东方盟主这些年治理武林,多有辛劳,又为此次大会忙前忙后,实在是武林之福。”一些群雄也纷纷附和。
“公孙兄!”东方魄谦虚道:“我身为武林盟主,自然是为武林同道谋生路,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话虽如此。”
那唤做“公孙兄”的人站起来,面容和善道:“谁人不知,自从东方盟主您主事以来,江湖多年太平,这可是武林福气。”
“哥!”凌纱儿小声道:“这人是谁?怎么乱说话。”
凌楚瑜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他是公孙家家主公孙如是。”
凌纱儿点点头,只听道公孙如是继续说道:“东方盟主当年一举消灭苍云教,这是多年来所以正道人士的梦想,光凭这一点,您就足以流芳百世。”
群雄纷纷点头。苍云教为祸多年,荼毒中原正派人士,可奈何没有办法消灭。
东方魄听罢,谦虚地摆摆手,道:“说起这件事,确实有愧。”
群雄不解,心里犯嘀咕,“这东方盟主为中原武林造福,怎么还有愧?谦虚过头了吧。”
东方魄清清嗓子,正色道:“各位英雄好汉,实不相瞒,此次鄙人召开英雄大会,是和苍云教有关。”
此话一出,瞬间在群雄中炸开,在此的群雄,有多数参与过二十年前那场厮杀,现在想来,犹如在昨日。
“东方盟主,此话当真?”有人张嘴问道。
东方魄双手下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可此事如此震惊,群雄岂能定下心来。
“诸位,诸位……”雄厚的声音传来,“先听听盟主怎么说。”
说话的是一中年男子,面如冠玉,双眼炯炯有神,一身儒雅长衫,颇有儒家风范。
“上官家主说得对,一切有盟主在,区区魔教,又有何惧。”公孙如是见如此混乱,便开口安抚。
那儒雅的男子是上官家家主上官司,比起儿子上官飞,少了上官飞的狡黠阴狠,举手投足之间,多了份从容和善。
他不紧不慢道:“苍云教之事并非一朝一夕,盟主思忖再三,定有良策,诸位先耐心听盟主对策,再各抒己见,这才是此次大会的目的。”
群雄听了频频点头,很快就安静下来。
东方魄对着上官司微微点头,四大世家在武林中地位崇高,其中公孙家和上官家是站在自己一边,二人只需三言两语,便能安抚群雄,道:“其实说来惭愧,苍云教之事,并非昨日才发生,而且两年多前便已有端倪。”
“这是怎么回事?”群雄问道。
东方魄叹气道:“此事说来话长,在此事之前,我先请一位少侠,我相信他的话,会比我更加让大家信服。”
群雄不解,但凌楚瑜心里明镜似的,其余知道真相的少年侠客纷纷看向凌楚瑜。
凌楚瑜心里一突,感觉这次武林大会并非如此简单。只听到东方魄淡淡道:“凌贤侄,你来说说。”
凌楚瑜心想,该来还是要来,心“砰砰”直跳,居然有些畏惧。
可没等自己站出来,却听到有人抢先道:“盟主,此事不可……”
说话的是欧阳云,他不是怕苍云教的事公诸于世,只是怕会牵扯到凌楚瑜。
公孙如是脸色一变,铁青道:“怎么不可?难道还想瞒下去?”然后对对面的中年男子道:“欧阳兄,你说呢?”
欧阳靖对着儿子道:“云儿,休得放肆。”他语气不可置否,平日看来颇有威严,此刻更是不可冒犯。欧阳云只好闭嘴。
公孙如是冷笑道:“还是欧阳兄家教森严!”
群雄不解,只好纷纷看向凌楚瑜,这位少年侠客榜末席,不久前才一战成名的少年侠客。
此事突然,凌楚瑜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说,只好硬着头皮道:“东方盟主,有何吩咐?”
东方魄淡淡道:“凌贤侄,你把两年前的事,给各位英雄说一说吧。”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凌楚瑜无奈点点头,怀揣着不安的心,把自己被仇东时用“吸功大法”化去内功的事说了,但期间省去了一些事情,是关于苏媚的事,他认为无关紧要。
群雄听完一片哗然,随后有低声交头接耳,也有沉默不语的,都对这个消息震惊不已。
“敢问凌少镖头,你果真被吸干内功?”忽然有人问道。
其他人也心有疑惑,吸功大法何等凶险,若人被吸取内力,一生都成了废人,可凌楚瑜不久前还一人大战三侠的盛举,实在让人不解。
凌楚瑜被戳到痛处,咬着牙道:“两年前,我只是被化去内力,好在对方功力不深,我又得救治及时,只是经脉大损,内功大打折扣罢了。”
这话旁人听来没什么,可旁边的宁少宇、公孙鸿和上官飞脸刷一下变得铁青,气得七窍生烟,内功打了折扣的凌楚瑜尚能以一敌三,这让天下英雄如何看待自己。
“据说吸功大法吸人内力,损人经脉,不死也残废,那敢问凌少镖头,为何你只是被化去内力而已,会不会是其他邪门歪道的武功呢?”
群雄纷纷议论,觉得存在这个可能,毕竟不敢相信东方魄口中苍云教的事实。
东方魄不等凌楚瑜回答,自己开口道:“诸位有所不知,这吸功大法一共分三层,第一层是化去内力;第二层是损人经脉;第三层才是吸取别人内力为己用。因为吸功大法凶险,必须层层练习。据当年凌少镖头所言,凶手是一名少年,我想他的实力没达到吸人功力为己用的程度。”
群雄纷纷点头,又低头私语。
“不过……”东方魄道:“据最近情况,那贼人的吸功大法已经大成。”
群雄不解,只听东方魄严肃道:“就在不久前,西城少主苗月寒也遭此人毒手,一身内功被吸得干干净净。”
他有意引去骆霞和宁少宇的事情,相比苗月寒,二人是微不足道。
“什么?”下面又是一阵哗然,纷纷侧目,看向苗月寒。
苗月寒表情悲痛,低着头,双手死死扣着大腿,用来发泄委屈和羞愧。
凌楚瑜面露不满的神色,苗月寒武功尽失,本身给他的自尊和颜面打击就很大,虽这些日调养,身体有些好转,可东方魄当着群雄面说了出来,换了谁都不能忍得住。
想到这里,凌楚瑜心里苦笑道:“那为何自己又忍得住?”连忙说道:“苗月寒虽被吸取内力,好在那人无意毁人经脉,加上救治及时,只需数年调养,内伤必定痊愈。”
苗月寒此时才抬头看着凌楚瑜,朝他点点头,表示感激。
凌楚瑜想岔开话题,不让大家纠结于此,继续道:“如今各路英雄聚集于此,还望各抒已见,一同对付魔教,这也是这次武林大会的目的。”
“难怪这次要召开武林大会,为了是对付苍云教。”
“那之前传言凌楚瑜内伤之事也是真的。”
群雄纷纷低头议论。
“可是……既然两年前就有此等邪功危害武林,为什么当时没有公诸于众,等到如今,这个危害岂不是更大。”有人质疑道。群雄又纷纷议论起来。
东方魄微微一笑,一副“终于问道点子上来”的表情,道:“各位,两年前虽有其事,但是证据不足,加上凌少镖头身受的内伤,并非只有吸功大法所至,故而还有待查证,所以就没有公众。”
有人问道:“那不知现在,盟主查得怎么样。”
“嗯?”一旁的公孙如是突然厉声道:“你这是在质疑盟主吗?萧正楠。”
萧正楠豁然起身,抱拳道:“并非如此,既然盟主召开这次武林大会,肯定是查到一些蛛丝马迹。”
公孙如是冷冷道:“查到什么,没查到什么,轮不到你来问。”
萧正楠冷笑道:“公孙家主,此话怎讲?若不公开此事,我等又怎么听从盟主调派。”
公孙如是也笑了笑,笑容就像“终于等到机会”似的,道:“是啊,若不公开,怎么商量对策。”然后对着对面的欧阳靖,淡淡道:“欧阳家主,两年前你主张隐瞒此事,说一定会给武林交代,可如今呢?事情可没有想你预计的方向呢!”
此话一出,又是一阵哗然,萧正楠脸色刷白,他是欧阳家这边的,本想借势说东方家不是,却反被聪明误,尴尬无比。
欧阳靖右手轻轻一压,表示让萧正楠坐下,他心里知道,这个不怪萧正楠,这是公孙如是有意针对他欧阳家。
待萧正楠灰溜溜地坐下,欧阳靖缓缓道:“不错,当年是我有意让此事不外传。”
在场的群雄无一不震惊,现在欧阳家阵营这边的,都在绞尽脑汁想接踵而来问题的应对办法,而站在东方家阵营这边的,笑脸相迎,心里却早就想好各种尖锐问题,借机打压欧阳家声望。
欧阳靖作为欧阳家家主,有意隐瞒,若给出的解释不能服众,这对欧阳家的声望打击很大。
而他没有解释什么,反而问道:“苍云教当年有没有被消灭干净,我想东方盟主最清楚。”
此话一出,公孙如是率先冷冷道:“欧阳家主,你这是在质疑东方盟主?”
欧阳靖笑道:“我可没这么说。大家都知道,二十年前苍云教教主被东方盟主击毙,其他高手也都死走逃亡伤,可以说,苍云教只剩一些乌合之众。”
群雄纷纷点头,二十年前,东方魄还不是武林盟主,在苍云山一役,他带着数十名好手潜入苍云教内部,击毙当时号称无敌的百里无极,从内部瓦解固若金汤的苍云天险,才取缔欧阳家成为武林盟主。
欧阳靖继续说道:“吸功大法乃苍云教不密之传,而且前几任魔教教主无人练习,据说已经失传,这事东方盟主应该最清楚。”
东方魄面色一沉,嘴角微微抽搐,显然不悦。公孙如是猛地站起来,喝道:“欧阳家主,此话何解?”
欧阳靖平静道:“我意思是,吸功大法有没有失传,东方盟主最清楚。”此时很少说话的上官司也开口道:“欧阳家主,如今你提起此事,难道还是因为‘玄清游炁’?”
“玄清游炁?”凌纱儿不解道:“这是什么?”
凌楚瑜解释道:“这是苍云教镇教武功,和吸功大法一正一邪。当年东方魄攻下苍云教,这门武功自然成了他东方家的了。”
骆霞在一旁道:“你知道还不少。”
凌楚瑜朝骆霞笑了笑,继续说道:“如果东方魄得了玄清游炁,那么这吸功大法自然也在他手里。”
凌纱儿失声道:“那个坏人又怎么会?”
凌楚瑜笑了笑不说话,用下巴点点东方魄,意思是让凌纱儿继续听下去。
欧阳靖丢了武林盟主之位,除了比不上东方魄手刃魔教教主的功劳外,武功亦是如此。
东方魄未得“玄清游炁”之前,就跟自己不分伯仲,如今更是如虎添翼,可武林规矩如此,有能者居之,欧阳靖也无可奈何。
欧阳靖稍稍平复心情,继续道:“我并非有意提起此事,针对盟主。只是大家细想,既然东方盟主没有找到吸功大法,显然此武功在苍云教中已经失传。那凶手或许就并非苍云教余孽,可能凌楚瑜遇上的是类似这类的武功,又或者说,会这门武功的是不是另有其人?”
欧阳靖这一番话,群雄也得也是一理,低头交耳。
欧阳靖看了一圈,继续道:“若是另有他人,那他出于什么目的,会不会有什么阴谋,我们都不得而知,所以当年我建议秘查,不公布。”
“如果确是苍云教余孽所为呢?”上官司胸有成竹地缓缓说道,“据欧阳家主所言,似乎这两年的调查似乎不是指向苍云教?”
欧阳靖并没有回答,挑眉问道:“那上官家主有何高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