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
应天府城中,热闹非常,江湖人士,腰悬兵器,来来往往,酒楼酒肆,嘈杂无比。
这些江湖草莽,放声大笑,高谈阔论,纵情饮酒,避免不了酒后闹事。
官府对这些江湖人士最为头疼,加派人手,忙得是焦头烂额。好在东方家加派人手协助,加紧巡查,那些江湖侠客也尊于东方家的声望,虽小打小闹,却没有大事发生。
武林大会愈发临近,东方家作为东道主,自然是愈发紧张。少年侠客遇袭一事没有对外公开,大家都享受在这热闹的氛围之中。
凌楚瑜在擂台上一人连战三侠的事迹,传得飞快,大街小巷,路人皆知。
这样一来,不少挑战者都望而生畏,比起之前的众矢之的,现在是受人敬重,这倒是给凌楚瑜省了不少麻烦。
“看刀!”苗月寒大喝一声,弯刀所到之处,呼呼直响。
青天涟向后轻轻一跃,飘然间忽然向前一冲,使出“落雁回手剑”,当头反击,攻守形势瞬间陡变,苗月寒被迫回刀,青天涟得势不饶人,快剑频频,逼迫而来。
苗月寒体质强壮,体力渐复,不甘示弱,右手大袖一甩,弯刀顺势抡圆,寒光粼粼,把青天涟剑势尽数收了进去,右脚大步前跨,弯刀横着逼了上去,直冲脖子而去。
青天涟屏住呼吸,左掌顶在苗月寒刀柄处,手腕忽翻,三指弯曲机,使出小擒拿功夫,往扣下住苗月寒手中弯刀。
苗月寒右手五指张开,弯刀掉落,左手早就在下方接住弯刀,反拿弯刀便又是一刀。青天涟急忙向后跳开,却晚了一步,弯刀在他胸前划破一道口子。
青天涟看着胸前半寸口子,一身好衣裳算是毁了,埋怨道:“月寒,我有意让着你,你却刀刀拼命,真当我不敢使出全力?”
苗月寒冷笑道:“谁让你让我,现在我们较量招式,不比内力,公平,看招。”
冲上去又是一刀。
青天涟气的得直跺脚,尖叫道:“好哇,看我怎么收拾你。”
旁边的欧阳云和白良看了直摇头,欧阳云道:“一个小孩任性,一个倔牛脾气,真是冤家。”
白良笑了笑,道:“不过这样才有意思,月寒身体恢复得不错,我估计一年半载就能痊愈。”
欧阳云点头道:“月寒还嚷嚷和楚瑜交手呢。”
白良哑笑道:“就他?我看算了吧,楚瑜现在的武功,我看连东方胜都敌不过。”说罢白了一眼欧阳云,“这件事,你早就知道了吧。”
欧阳云笑了笑,已是默认。白良叹道:“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楚瑜的武功竟然这么高。”
欧阳云道:“楚瑜身兼凌家枪法和东海派武功,家学渊源,你可别小看了。”
白良挠了挠头,道:“东海派剑法虽厉害,但楚瑜作为外家弟子,所学不深;枪乃百兵之祖,凌家枪法虽名头响当当,但欧阳兄你是知道的,刀剑才是如今王道。”
这话不无道理。
欧阳云也点点头道:“不错,剑乃百兵之君,潇洒飘逸,刀乃百兵之胆,强横霸道,不论世家子弟,或是绿林好汉,一直钟爱这两种兵器,所以多年研习的剑法、刀法数不胜数,才有今日的辉煌。可不说明其他兵器不够厉害。东方家的拳脚,上官家的双钩,皆为武林绝学,不是没有道理。”
白良恍然道:“还有我们家传的鞭法和棍法。”不忘捧自己一把,想了想,道:“都说年棍月刀久练枪,枪法及其难练,楚瑜真是奇才,竟凭一杆长枪,打败上官飞。”
欧阳云却不以为然笑了笑,道:“话虽如此,可但凡武功厉害的,谁不是专研多年才有成就。”
白良捏了捏拳头,道:“说得我都想找楚瑜练练了。”
欧阳云道:“现在想找他的人多了,现在不知道又跑哪里躲着了。”
白良伸着脖子四处看看,道:“对哦,好几日没见他人影了,不知躲谁去了。”
“还能有谁?”
“骆霞!”
东方家西北角一处偏房,占地不大,僻静清幽,下边杂草丛生,水井已经干涸,门窗破旧,与富贵华丽的东方家格格不入,不知为何破旧不做修葺。
凌楚瑜躺在屋檐上,眼下就是一片湖水,两旁柳树垂入湖中,偶尔飞燕掠过湖面,微风拂来,柳枝摆动,别有韵味。
他伸了一个懒腰,身心舒畅,这几日应酬的人络绎不绝,身子有些疲惫,逃遍整个东方家,才找到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跳到屋檐上,独自饮酒。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凌楚瑜低声吟唱,借此发泄心中郁结。
几年前,他也曾如此吟唱,不过当时年少轻狂,意气风发,不知愁而叹愁,回想起来,如今个中滋味,与之前不同而语。
又长叹一声,饮酒一口,烈酒过喉,辛辣无比,刺激神经,一瞬间忘却忧愁,但待烈性一过,麻木的意识又重回,暗暗叹气。
“这可真不像你。”语气虽冷,但十分悦耳。
凌楚瑜愣了愣,叹气道:“躲在这里都能被你找到。”
冷若冰霜的脸颊,是姣好的面容,就如寒风中的红梅,傲立雪中。
骆霞道:“如今你大出风头,声望直逼东方胜和欧阳云,正是你得意之时,却在此像个酒鬼唉声叹气,又是怎么了?”
凌楚瑜淡淡道:“树大招风,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得罪的三大世家的人,这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骆霞道:“那又如何?你敢做,结果却怕了?”
凌楚瑜道:“如今形势不同了。”
骆霞轻哼一声,冷声质问道:“当初打打擂,你赢了史如风,却故意输我,也是碍于你所谓的形势?”
凌楚瑜默不作答,骆霞继续逼问道:“又或许是出于同门之情可怜我?”
凌楚瑜心中七上八下,不知该如何回答。
骆霞继续道:“我不需要任何人可怜。凌楚瑜,我少年侠客的名声,如今却成了我的耻辱,是你对我的羞辱,你等着,终究有一天,我会堂堂正正打败你。”说罢倩影一闪,玉足轻点,下了屋檐,飘散而去。
“哥,你干嘛怕她?”凌楚瑜正忧心骆霞说的话,忽然有人窜了出来,把他吓了一跳。
“好妹子,你这是要吓死我。”
凌纱儿笑吟吟,坐到他身边,道:“我找你好苦。”
“你怎么找到我的。”
凌纱儿指着远去的骆霞,道:“我看她东张西望地,想来她定是找你去了,反正我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你,只好悄悄跟在她身后咯。”
凌楚瑜用手指轻点凌纱儿的小脑袋,“你个小机灵鬼。”
凌纱儿咯咯直笑,道:“我一直就很聪明。”
凌楚瑜道:“城中好玩的事这么多,不去玩个够,找我干嘛?”
凌纱儿撅着嘴,不悦道:“怎么,哥你这是嫌我烦吗?那我以后不理你了。”说罢把头扭到一边。
凌楚瑜心知这个妹子若生气起来,不可收拾,立马赔笑道:“哪有,我高兴还来不及。我这不是酒瘾犯了,又怕酒气熏了你,这不跑到这了解解馋虫。”
凌纱儿白了一眼,道:“你说谎。那你答应给我的补偿呢?现在都还没兑现。”
凌楚瑜怔了怔,差点把这事忘了,当日在酒楼,凌楚瑜当众把“飞龙令”交予王如萱,承诺给凌纱儿补偿才肯放过,苦笑道:“那你想要什么?”
凌纱儿眼珠一转,道:“我早就想好了。”然后一边数着手指,一边喃道:“陪我去逛夜市,陪我吃遍应天府,陪我练剑.......”
这么多要求让凌楚瑜大感头痛,急忙阻止道:“好妹子,这么多?”
凌纱儿不悦道:“那好哇,你把飞龙令还给我。那可是你答应我,在我及笄时候送的礼物。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去的道理,还我。”说罢右手伸了出来。
凌楚瑜左右为难,当初自己受邀参加“少年侠客榜”选拔,一是父命难为,二是有日喝醉了酒,借着醉意称“少年侠客榜”不值一哂,在妹子面前许诺把“飞龙令”带回来作为她十五岁生辰贺礼。
醒来后追悔莫及,为了给凌纱儿筹办这个生日礼物,可谓“煞费苦心”。
先是以最后一名参赛者身份打败史如风,获得“飞龙令”资格,再故意输给骆霞,整个过程都装得像侥幸这般,但还是给自己惹来不少麻烦。一连串想出名的人见二连三挑战,让他不胜其烦。
凌楚瑜无奈道:“好吧,你说的我都答应你。”
凌纱儿拍手道:“好好好,哥,现在就走。”说罢拉着凌楚瑜的手,凌楚瑜轻叹一声,把酒壶悬挂腰间,随凌纱儿一道去了。
“哥,我还是觉得飞龙令好用。”凌纱儿右手拿着画糖,左手拿着泥人,奔奔跳跳。凌楚瑜没好气道:“这些年你拿着令牌吃喝玩乐也够了。”
这少年侠客的“飞龙令”,可以在东方家任意产业下免费使用。
钱庄、酒楼、音舞坊、布庄、粮店、杂货这些应有尽有,就连赌场、青楼这样暗买卖都有染指。
凌纱儿初得飞龙令,凭着它吃喝玩乐,不亦乐乎,这些蝇头小利,别说东方家,连凌楚瑜根本不在乎,也就没有多管。
谁知她越玩越过分,竟去了赌坊,被赌场老千骗去上万两,顷刻间身无分文,无力偿还。
赌坊人见她虽年幼,却有几分姿色,竟让她去青楼卖身。凌纱儿气得脸色煞白,怒气冲冲把飞龙令拍在桌上,顿时把赌坊的人吓得肝胆皆裂。
赌坊人不敢多惹,只能单独拜见凌家镖局。好在凌楚瑜提前得到消息,没有惊动父母,出面协商。赌坊人也不敢违背飞龙令,他们又怎会想到,堂堂少年侠客,会在赌坊赌得昏天地暗。
赌坊不想得罪东家钦点的少年侠客,凌楚瑜也不希望此事声张,双方欲息事宁人。
正好赌坊有批现银要运往应天,沿途盗贼猖獗,有时连东方家面子也不给,凌楚瑜就卖了人情,亲自押运赌银前往应天府,交予东方家,双方大事化了。
从此,凌楚瑜千方百计想收回飞龙令,却拗不过凌纱儿的哭闹,就不了了之,唯一叮嘱她不能再踏足赌场青楼这些地方。
街上有不少江湖人,有些人见了凌楚瑜,恭敬道好,凌楚瑜也一一还礼,大觉意外,若换了平日,有谁会认得他呢?
凌纱儿有些得意道:“哥,你看,你现在多有名。”
从受人质疑,到如今的名震应天,凌楚瑜感觉有些微妙,虽然平日里不在乎虚名,可如今这般势头,又或许是压抑太久,不禁有些飘然,嘴角微扬,提起酒壶浅尝一口。
兄妹两人走着走着,前方人群拥挤,喝彩不断,像是发生什么有趣的事。
凌纱儿最喜欢热闹,伸长脖子,瞪着眼睛,头都不回,一边小跑,一边拉着凌楚瑜道:“哥,那边好像有什么好玩的事。”说罢便往人群中钻。
凌楚瑜凝神一看,这不是应天府擂台吗,怀着好奇心,也挤了进去。
擂台上两道人影相互交错,倏忽之间,兵器“锵锵”之声,电光火石,人影一分,一棍一刀,相对而立。
“宗兄的刀法,深谙五行,变幻莫测,果然厉害。”使棍的男子身材修长,一双手臂也是极长,长棍两头一尺,乃精钢所铸,使起来呼呼做响,打在人身,必定吐血。
“哪里,哪里!”使刀姓宗的男子道:“路兄的降魔棍法,威力惊人,在下佩服。”
凌纱儿眉头一挑,奇道:“他们是谁?武功明明这么差,倒还相互吹捧。”
纱儿年幼,心直口快,引来周围人侧目,但旋即又将目光移开,因为凌楚瑜悄无声息地站在妹妹身后,谁都不敢质疑这个如今风头正劲的少年。
“他们二人分别是‘玄刀门’的宗瑞和‘来威镖局’的路硕。”
凌纱儿没好气道:“武功不怎样嘛。”凌楚瑜低声道:“确实不怎么样。‘玄刀门’刀法重意不重力,如果不精通五行八卦变化,就是胡乱一砍。而这‘降魔棍法’威力虽猛,没有深厚精纯的内力,久必衰,就像你三师兄一样。”
凌纱儿点了点头,忽然跺脚道:“对了,听师兄们说,现在这个‘来威镖局’来势汹汹,这两年抢了不少我们家的生意。”
凌楚瑜低头沉吟,两年没理过镖局之事,初回镖局时候,对如今镖行生意也有所了解。
“来威镖局”这两年在东方家的扶持下,势力猛长,渐渐与凌家镖局形成南北之势,可他们大多依仗东方家的人脉势力,每年不知道要进贡多少黄金白银给东方家。
“来威镖局”表面风光,可要论财力人力,却不值一哂,凌楚瑜冷冷一笑,道:“成不了气候。”
一语道破,镖局吃的是江湖人缘,你有了实力,别人才给你面子。像“来威镖局”这样的,也就凭着东方家赏饭吃,论江湖地位和人脉,跟凌家不是一个等级。
凌楚瑜道:“这降魔棍法,走的是刚猛路子,一昧讲究勇猛,少了变化,冲锋陷阵勉强,若是比试切磋,算不得上乘武学。”
凌纱儿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
宗、路二人又斗了十来回,凌楚瑜在台下看得乏味,二人武功平平,连凌纱儿都看出来了。
凌楚瑜开始有些不耐烦,就借机说道:“妹子,没什么好看的,走啦!”
兄妹二人正要离去,忽然旁边人道:“凌少镖头,你武艺高强,自然瞧不上。”语气恭敬,凌楚瑜顺着看了过去,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正看着自己。
凌楚瑜不知对方是何来路,但自己在背后议论他人确实有些唐突,道:“抱歉。”
少年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道:“凌少镖头可知,如今这应天府擂台切磋的风气,是你带起来的?”
凌楚瑜奇道:“我?”
少年点头道:“不错。武林大会即将召开,各路英雄好汉聚集,凌少镖头一人拒三侠,把诸位的激情给调动起来,现在每天这擂台上,从早到晚,都有人比武,氛围高涨呢。”
凌楚瑜万万没想到这擂台比武的风气会因为自己而起,不禁哑然失笑。少年凑上前,小声道:“与其说是比武风气盛行,倒不如说是东方家和欧阳家的暗暗较劲。”
这话旁人听来或许不知何意,但凌楚瑜一听既明,自己接连打败公孙鸿、宁少宇和上官飞,对东方家的威望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东方家为了挽回颜面,鼓动比武,实则私斗,一来想打压欧阳家的势力,二来可冲淡凌楚瑜目前高涨的名气。
现台上的宗瑞和路硕所属门派,正属于欧阳家和东方家。
能如此看清形势,少年来头不小,加之有股大家风范,凌楚瑜有些疑惑,问道:“敢问小兄弟是何门何派?”
少年抱拳道:“凌少镖头无需多虑,我只是路过,见如此盛会,说说罢了。”
凌楚瑜细细打量,这少年面如冠玉,儒雅中带着坚毅,一双锐利的眸子却又带着童真,在少年侠客榜中,也只有欧阳云和东方胜才有此风范。
他仔细想来,这当今武林似乎没有这般鹤立鸡群的少年,又或许是自己两年的荒废,不知世间变迁,竟有如此少年英才,不禁肃然,道:“小兄弟,可否饮上一杯?”少年坦然道:“正有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