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小道从蜿蜒幽深的树林里蔓延出来,此时夜色正浓,四下里空旷寂静,显得这条小路更加清冷寂寥。忽然,两边山林处传来阵阵飞鸟振翅的声音,一阵扑腾喧哗过后,从小路的深处传来焦急的马蹄声。过不多时,只见数人纵马出现在小道上,激起地上的尘土。
几个大汉未作丝毫停留,继续前行,约莫飞奔了半个时辰,终于从小道汇入了官道中,前方不远处,便是前往青州的最后一家官驿,名曰走马。到了驿站前,为首一人勒紧缰绳,骏马吃痛,嘶鸣一声收住了继续前进的马蹄,身后马匹也随即停了下来,空气中只剩下马匹急促的喘息声。
为首之人不知道在想什么,看着驿站上写的“走马”二字,心中似乎五味杂陈:到了走马,就到青州了。良久,他才在众家兄弟的眼神中缓缓开口说道:“到了。”身后一人舒了口气,同样神色复杂道:“是啊,到了。”“呵呵,多少年了,又回来了。走,进去!”为首之人感叹一声,干净利落地翻身下马,和身后的弟兄一同进了驿站。
里面的驿丞也听到了动静,暗戳戳骂了句娘,便也起身,重新燃起烛火,捧着烛台开门走了出来,见到这几位目露精光,身形彪悍的男子,心中疑惑又担心,于是小心地问了一句:“不知几位大人是?”为首男子,看了驿丞一眼,没有多言,从袖中摸出一枚小小的令牌,放在了驿丞手中,驿丞照着烛火凑近看了看,一条张牙舞爪的四爪神龙栩栩如生,驿丞吓了一跳,可不是谁都能用神龙的,这,这怕是顶了天的人物来了。
他立刻换了一副面孔,神色不再紧张,十分熟稔客套地打开大门,将来人放进了屋子,说着听到后面有动静,回头一看,确实自己的小侄子,被自己安排进驿站做工,此时正睡眼惺忪地看着眼前的景象。驿丞怕晃了几位大人物的眼睛,自己受了牵连,于是破口喝到:“龟儿子,你看啥看?还不灵醒了给几位大人准备吃食物品去!”被自己大伯一骂,小伙子才算是清醒,瞬间反应过来,忙不迭地套上衣衫,应了声是,扭头跑进了后厨去。
驿丞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心说这小子还不算笨,又转身跟进了正堂,见到这几位大人物已经安然入座。驿丞讪笑着上前,站在主座男子面前,躬身谄笑着说:“这位大人,走马驿地处荒郊野岭,条件简陋,还请您,不要怪罪。”男子并无任何情绪变动,淡淡说道:“无妨,还请驿丞大人为我等提供些吃食住宿之所。”
驿丞哪里见过这么客气的上官,忙道:“大人您折煞下官了,下官一定给您提供最好的东西。”男人点头道了句:“辛苦了。”又不再多言,驿丞便告辞下去准备。
男人端起桌上不太精致的茶杯,大口喝下,轻笑着说道:“还是咱青州的雀茶好啊,一直这个味道。”下面几人同样牛饮,纷纷大呼过瘾。一人放下茶碗,对男子说道:“大哥,方才看那驿丞态度,叶公子这令牌恐怕很是震慑。”男子此刻终于恢复了平常人的神情,点头道:“是啊,当初离开岳州时,我还在想,一枚令牌如何能让我们兄弟几人光明正大的进青州,只是叶公子是说了,我也就抱着试试的态度,谁知,竟然如此好用。”
又一人朗声道:“不错,那青州城上可现在都没把咱们的通缉令摘下。”“嗯,终于可以挺起腰杆回来了,所以咱们今后,一定要对叶公子忠心。”几个兄弟议论纷纷,为首男子心中更是百感交集,当年作为佛门逆贼,被佛门一路追杀,好些年东躲XZ,像个过街老鼠,暗无天日,竟然还要给一介二流帮派帮主的弟弟看家护院,真是有些耻辱。
男子正是佛门六逆——方乃修。下座的正是他的五位兄弟:老二余青迎,老三祝玉同,老四胡丰,老五刘恒,老六郭远,当年几人都是佛门俗家弟子,一起相投,因此结为异性兄弟,几乎形影不离,当年事发后,六人依然不离不弃,同甘共苦,可谓十分难得。这也是叶小白肯出手相助的原因,他不相信把兄弟之情看的比生命还重的人,会做出毁坏佛门至宝、盗取佛门妙药的事情来。
方乃修看着五个兄弟,人人都是一副欣喜之色,心中对叶小白的感激又更甚一分,可是此时凶险,万万不能大意,于是出声提醒道:“大家都不要掉以轻心,当年的事情你我都清楚,舒庆怀那家伙比我们想象的要阴狠的多,明天进城之后,都听我的,不要擅自妄动。”余青迎几人都抱拳道:“大哥放心,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这几天算什么。”方乃修知道几人脾气秉性,接着说道:“叶公子让我们几人来,也是事出无奈,我们按照他的吩咐行事,就要对叶公子足够忠心,他能出手解决我们难题,已经很是不错了,莫要对叶公子的想法出事心生不满。”
最小的郭远起身道:“大哥,你这话就是见外了,咱们兄弟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嘛?再说叶公子,义薄云天,当初答应咱们说会查清此事,岳州一完,立刻就往青州赶来,如此大侠风范,况且武功又高,我等早都佩服的五体投地了。大哥不用你吩咐,我头一个给叶公子表忠心!”其余几人纷纷出声应和,方乃修解释道:“兄弟们,不是大哥不相信你们的为人,只是事关重大,大哥提醒你们一声,免的给叶公子造成麻烦。”
这时,驿丞一脸笑容的进来,对几人道:“各位大人,饭菜都准备好了,马也正在喂,还请几位大人移步?”方乃修几人立刻变回不苟言笑的模样,对驿丞说道:“好,前面带路,这就去。”说着都起身,跟着驿丞一步步向着另一间屋内走去。
走马虽小,但是地处青州界前,分属青州管辖,青州乃天下闻名的富庶之地,因此走马驿一切吃穿用度及日常所需,都由青州拨发,从无短缺,驿丞虽是个小小的九品小官,也确实是肥差。此次深夜饭菜,也是十分的丰盛奢靡,鲍鱼熊掌竟然也像流水一般端上。
驿丞姓付名寿,今年三十出头,饭桌上和方乃修等人渐渐活络,言语间也逐渐不加思索,脱口而出,让方乃修几人也对如今的青州有了些了解:
当年的城守大人已经被调往王都,如今是两年前新任的城守大人,姓崔,名昊全,年四十有余,听付寿所言,是位爱民如子的好官,也是在其努力下,青州比从前更加富庶,在青州内提起崔大人,百姓无不拍手称赞。方乃修觉得如果真是这样,再加上叶小白的影响,事情或许会变的简单一点,或许出头之日真不远了,余青迎则觉得,几人的事情已经被盖棺定论了许多年,况且当时在位的城守如今也是高升入京,崔昊全或许也不敢轻易将此事翻转,那是对上官的全盘否定。
一阵微微凉的冷风吹来,付寿清醒了些许,忽然觉得一阵尿意来袭,便向方乃修几人告罪,独自一人走出了房间,口中吹着若有若无的口哨声,向着茅厕走去,路过一旁的告示栏时,惺忪的醉眼一瞟,忽然浑身向触电般跳了起来,他忍住尿意,迅速冲到了告示栏,赫然看见右下方贴着几张风吹日晒后显得残破不堪的通缉人像。
他咽了口唾沫,越看这几人和屋内正在吃饭的几人越像,又细细观察一番,在胡丰画像的额头上,发现了一个如同豌豆般大小的胎记。他的醉意和尿意瞬间就消失不见,心头狂跳,犹豫着不知道应该怎么办。通缉令上显示,这六人乃是佛门逆徒,武功高强不说,烧杀抢掠那是无恶不作,让他去举报,他真有些发憷。正自犹豫的时候,忽然看到自己的侄儿付东从灶堂出来,便开口叫到:“东子,过来过来。”付东看到是自己的叔叔,麻溜儿的跑过来,喜滋滋问道:“叔,怎么了?那几位大人可满意?”
“啪”一巴掌,将付东差点扇倒在地,付东委屈的起身问道:“叔你干啥,打我作甚?”“大人个屁!”付寿低声骂道,“你看看这些。”说着将付东引到方乃修几人的画像前,付东细细一瞧,怪不得叔叔扇自己,合着自己伺候了一群通缉犯,还是武功高强,杀人越货的那种,想到这儿他腿肚子打转,脸色难堪地看着自己的叔叔,弱弱问道:“这,咋办啊叔?”付寿又伸手扇了一把,说道:“我怎么知道。”说完低头思索了一会儿,问道:“东子,你想不想搏一把?”付东疑惑地抬头,付寿接着说:“你要是敢,叔给你拼一回,等会儿在酒里下点料,给他们麻烦,你去马厩,骑一匹快马,盏茶功夫就到青州,去见城守大人,让他派兵来,将这些强人擒住,怎么样?”“啊,这?”付东有些犹豫。
付寿看着侄儿,想起大哥拉扯自己长大的情景,如今虽然不愁吃穿,可终究不是啥人上人的地位,于是心一横,对这大侄儿狠声说道:“就这么定了,你现在就去,要快!”付东见叔叔下了决心,也知道叔叔是为了自己搏个前程,也不再犹豫,点了下头,含泪像马厩走去。付寿松了口气,回到自己房中,拿出自己珍藏的麻药,咬了咬牙,像着后厨而去。
不多时,就见付寿拎着几坛酒佯装醉意的回来,口中大喊着:“几位大人,这几坛酒可是下官珍藏多年的女儿红,您们尝尝?”说着随手拍开一坛,十分顺溜地给方乃修几人倒上,方乃修等人虽然警惕,但前番喝酒并未有异常,于是便端起酒杯,与几个兄弟海饮起来。
只是没过多久,药效就发作了,方乃修深知自己酒量,忽然头晕不已,暗道声不好,正欲起身,却浑身瘫软,不省人事,临晕前扫了一眼兄弟们,发现都已经跌倒在地,只见那付寿一人,安然独坐,神色自得。
“阴沟里翻船了!”方乃修想到。